二00七年“国庆节”刚过,沈宁宁便结婚了。

    左脚虽然残废了,但右脚还完整无缺,拿了拐杖,也能行动自如。

    自始到终,沈宁宁从没有流过一滴眼睛,没哭过一声,——也许是哭的,在夜深人静,在没人看到的时候,也许,是柔肠寸断,哽咽难言。但沈宁宁是坚强的,她没有自暴自弃,听天由命,为自己,也为着爱她的人,还有她日渐年迈的父母。

    沈宁宁并不恨任何人。

    后来,在家乡小城,沈宁宁开了一间儿科诊所。

    沈宁宁是学儿科专业的。

    由于和蔼可亲,尽职尽责,医术也不错,渐渐的,便客如云来。

    沈宁宁想不到,她忘不了余学谦的同时,余学谦也忘不了她。

    没有沈宁宁的日子,余学谦总是心神不定,像丢了魂一样。半夜里醒来,余学谦脑海里,便不停在闪过沈宁宁的影子,沈宁宁的眼睛,沈宁宁的鼻子,沈宁宁的笑,这个时候,余学谦就心如刀割,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终于,余学谦还是按捺不住,请来了私家侦探,找了许久,最后经过千辛万苦,在沈宁宁的家乡小城,终于找到了沈宁宁。

    后来,余学谦也来<一><本><读} 了那小城,不愿意再回南宁了,他宁可不要富贵荣华,宁可不做他父亲的儿子,宁可放弃上亿的财产,他也不肯回去了,他也要留在那小城里,和他心爱的女子,相依,相守,相伴,然后白头到老。

    余学谦写了离婚协议书,签了名,叫人拿给回了南宁给程雪静。

    爱情并不是唯一,可没了爱情,便活得像行尸走肉了,生活没了意义。

    人家爱德华八世,还为了温莎公爵夫人,一个二婚女子,长得并不特别漂亮,也快四十岁了,可他为了她,生生地退了位,不做国王了,宁可爱美人不爱江山,并且真的娶了她,一直到老。

    余学谦想,他为了沈宁宁,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学爱德华八世?

    人的一生,总为了爱情,为了自己,而活一次。

    程雪静不甘心,她爱了余学谦那么久,经过处心积虑,想尽了千方百计,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得到余学谦,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嫁给余学谦做他的妻,虽然是有名无实,但毕竟,他是她的。

    现在,怎么可以说失去就失去了呢,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程雪静真的是不甘心。

    在一个阳光特别耀目的夏日,程雪静坐了火车,也千里迢迢的跑到那个县级的小小城市来,她戴了墨镜,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伪装得像电视里的特务,然后远远的站在沈宁宁的诊所对面,看到忙里忙外,一脸幸福快乐的余学谦和沈宁宁。

    沈宁宁坐在椅子上,为着由母亲带来的小小孩童看病,车祸毁了她的左腿,却毁不了她的人生,她的笑声仍然是朗朗的,欢快的,满街流窜着。余学谦则胖了点,不再是西装革履,不再是冷若冰霜,与南宁里的他,判若两人。

    余学谦很随意的穿着牛仔裤,t恤衫,球鞋,时不时的露出笑容,那浅浅淡淡的笑,就像一束阳光,折射出跳跃的光芒。

    沈宁宁突然叫:“学谦,学谦。”

    余学谦走了过来:“什么事?老婆大人。”

    沈宁宁说:“方小悦的家长来拿药了没有?早上打电话来说,要过来拿药的。”

    余学谦说:“刚刚拿走啦,是方小悦的奶奶过来拿的,她说方小悦的咳嗽好多了。”

    沈宁宁说:“好多了就好。”

    过了一会儿,病人少了些,只有一两个家长带着小孩,等着拿药。由于顾客多,忙不过来,沈宁宁请了两个刚刚从卫校毕业的女孩子过来。

    沈宁宁说:“学谦,你在公司上班都这么累了,周末也不休息一下,还过来帮我忙。”

    余学谦说:“也不累啦,不就是做房地产么,对我来说不过是做老本行,轻车熟路。”

    旁边有小孩的家长插嘴:“沈医生的爱人在房地产公司上班?”

    沈宁宁红了脸:“他不是我爱人啦。”

    余学谦微笑,解释:“是男朋友。”

    小孩的家长说:“那快点结婚啊,结了婚,便由男朋友变为爱人啦。”

    余学谦说:“正在努力中呢。”

    余学谦自然是努力中,他和程雪静还没有办离婚手续,他自然不能娶沈宁宁。但沈宁宁不在意,她有这个耐心等待,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时此刻,余学谦和沈宁宁的笑容里,充满了幸福快乐,就像尘俗世里的一对热恋情人。

    余学谦不肯回去了,他享受恋爱,安于现状。

    程雪静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她那可怜的,小小的心脏,被余学谦和沈宁宁的幸福快乐,洞穿得千疮百孔。沮丧,悲哀,痛苦,失落,像漫延过来的潮水,一寸一寸地将程雪静浸泡,侵蚀,直至将头脑冲撞得一片空白。

    程雪静顿时有了一种被弃茫茫荒野和世界末日的绝望。

    这个时候,程雪静才知道,原来,世上所有的爱情,是需要两个相亲相爱的人共舞的,少了一个人,便孤掌难鸣,变成了一个人的舞台,如海市蜃楼,仿佛,自门缝里偷出来找幻觉,不真不切,不尽不实,无处可立足。

    那一晚,程雪静回到了南宁,她在酒吧里,红灯绿酒中,熬过了一生一世最痛苦最漫长的黑夜,让音乐,酒精,还有尼古丁,麻醉着自己的神经。这个曾几何时,被公众认为知书达礼温良贤淑文静的女子,就这样的烂醉在城市的路边,大哭,痛恨自己,唾弃自己。

    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像春天里不可抑止的雨。

    然而,生命还得继续,日子还得过下去。

    程雪静签了离婚协议书,同意了离婚。

    随后,程雪静便远走他乡,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去了美国。只有离开,远远的离开,离开对余学谦的思念,离开对余学谦的迷恋,离开对余学谦的欲望,还有,离开对自己的纵容,这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一年后,程雪静嫁人了,那个白皮肤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骤眼一看,几乎是余学谦的翻版,一样的笑容,一样的神态,连说话与语气,也几乎是一个样子。

    程雪静,还是忘不了余学谦。余学谦的五官,余学谦的音容笑貌,余学谦的一切的一切,已经深深的根植了在程雪静的脑海里,仿佛坚韧的青藤,倔强地恣意地盘结,她这辈子,无法拔除了。

    所以,程雪静找了一个和余学谦相似的人,她得不到他的人,得到他的影子,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