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是四周为青山包围的一座湖。
夏季的时候,这里的气候尤其凉爽。
山间,落叶松和白桦树最多,风景宜人。
在这优美的丛林中,山中小屋掩映其间,时而显露,便是一份惊喜,因为这里的屋舍全部依照地势而建,与自然完美融合,绝无一间雷同。
青萍湖湖水平静,如同一面美玉磨成的镜子,在尽头处,是青葱的山坡。
泉水就从那坡上来,因为有树丛的掩映,所以看不到那水的来处,它就自然而然地从灌木下流出来,仿佛从中扯出的一匹丝绸。
平如镜的水面上有一具竹筏,竹筏很大,宽如一艘小舟,三四个侍女和男仆正在竹筏上侍候着。
竹筏的最前端,有一个头戴竹笠的人正坐在那里,静静地垂钓。
“谁又促请陛下回京啊?
烦不烦啊,眼看这天就热了,陛下最不耐热,这一整个儿的夏天,都是要住在青萍的,懂不懂?”
说话的是瀛州宫内府的宫内卿冈本次朗。
冈本大臣就站在步廊上,看着远处湖上垂钓,宛如画中人的天皇陛下。
青萍湖畔,有绕湖一周的步廊,不过这步廊的建设,最大程度地利用了自然的地势和材料,看起来丝毫不显突兀,不但没有影响这湖的景致,反而更添几分光彩。
这儿是瀛州的皇室园林,当今天皇在未亲政时就一直住在这里,而今,将要进入夏季了,年轻的天皇重新来到了“青萍”,所以京都大臣们有什么奏章,就都得送到这儿来。
负责替天皇接收奏章、接待官员的就是这位宫内府大臣冈本次郎。
作为宫内府大臣,实际上他还操持着宫中诸多事务,是天皇最信任的人,天皇尚在潜邸还未登基时,他就是侍奉这位天皇的人。
不过,他并不是太监,瀛州没有太监,蓬莱和方壶也没有,只有三山洲,在五百年后,又重新提起了老规矩,恢复了太监的“生产”。
冈本先生一脸不屑的神 情:“陛下十九岁寿诞怎么啦?
陛下都亲政一年了,怎么这过寿的时候想在哪儿过,还得听他们指指点点?”
宫内丞一脸为难地道:“陛下的寿诞,毕竟是朝廷大典,木下亲王希望陛下能在皇宫接受群臣的恭贺。”
岗本先生冷哼一声,挥手道:“不要理他,仗着皇叔的身份,总把咱们陛下当成小孩子。
要不是唐上将军率众上表,他肯痛痛快快儿地交出执政大权,返回他的封地?”
宫内丞紧张地道:“大人慎言!”
岗本一下担高了嗓门儿:“怎么着,我就这么大声儿说话,我怕谁听见?
难不成这宫里都是木下亲王的耳目?”
宫内丞咽了口唾沫,只好苦笑闭嘴。
历任宫内卿哪个不是谨言慎行、敦厚老诚之辈?
唯有这位岗本先生,他出身平民,正常情况下哪里轮得到他来做这宫内卿,这可一直是专为贵族设立的岗位,可谁让陛下宠信他呢?
宫内丞怕他再说什么,只好转移了话题,道:“大人,听说陛下到了青萍,藤原家的藤原纪香姑娘特意进山,求见陛下。”
“不见!”
宫内丞讪然道:“陛下一向很喜欢纪香姑娘的,咱们是不是请示请示陛下?”
“用不着!”
岗本先生又怒了,嗓门变得更大:“藤原家这些势利狗,当初那是怎么巴结咱们陛下的?
到后来感觉先帝想要传位给怀仁亲王殿下,马上就跟咱们陛下划清界限了,连咱们陛下亲自登门都拒而不见,如今又想重修旧好?
做梦!叫他们滚!”
宫内丞被这位脾气大的冈本先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好抱头鼠窜。
宫门外,听到天皇拒绝觐见的通报,藤原家臣佐藤正义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马车调转方向,开始向山外驶去。
离开宫门很远,佐藤正义才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道:“我瀛州贵姓,一向唯只橘氏、藤原氏、平氏、源氏。
他木下氏不过是卑贱的平民,当年侥幸参与了推翻天圣杨氏瓜分天下的不义之举,始得皇位。
要论血脉之尊荣,他木下氏永远不及我藤原氏,我藤原氏是多少年的雄厚底蕴?
如今……小姐,你就不应该来,咱们这是自取其辱啊。”
车中传出悠悠一叹,道:“也怪我家当初行为,先恭而后倨,陛下岂有不恼之理?
不过,若是知道我来了,我料陛下……不会不见。
陛下应该根本不知道我来了,这定是冈本的主意。”
佐藤正义冷笑道:“那老狗自以为忠心,却不知这是害了他的主子。
这次觐见,本就是小姐竭力向主公争取来的,他拒而不见,木下家与我藤原家最后复合的机会就没了,那么主公就更有理由靠向唐傲了。”
车中又是一声轻叹,幽幽地道:“就算是靠向唐家,将来唐家夺了天下,我藤原氏还不是屈居人下?
父亲其实不该掺合到这件事里的,我藤原家若只是静观其变,无论谁胜谁败,我藤原家都依然稳若磐石!”
佐藤正义肃然道:“小姐此言差矣,如果我藤原家一直远离中枢,再深厚的底蕴,也会有一天消磨殆尽。
再者,今日唐家可以取代木下氏的话,那么来日我藤原家也未必就不能……”车中轻叱一声:“住口!”
佐藤正义不再言语,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笑意。
人人欲往高处走,藤原家不更上层楼的话,作为藤原家臣,他又如何能更上层楼?
只等木下亲王一到,唐上将军就该发动了吧?
到那时,也是我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佐腾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下意识地摸向刀柄,这刀柄重贴的鱼鲛皮,他亲手缠的棉绳,既吸汗又防滑。
摸着那刀柄,他感到自已心中渐渐生起了嗜血的欲望。
车轮在碎石的山路上轻驰而过,车轮辗压着地面,辘辘的声音渐渐远去。
山路上重又静谧下来,唯有风与鸟鸣。
许久,一个戴着竹笠的樵夫担着一捆柴,从路旁林中走出来。
“他”抬头向蜿蜒伸向山中的路上看了看,因为仰头,露出秀气的白皙秀气的下巴。
然后“他”又扶着竹笠,扭头看了看马车远去的方向,就连那车后随行的武士,都已消失在山路的尽头了。
“他”微微一笑,摘下斗笠,轻轻拭了拭额头的汗水,那秀美的样子,全无一点山野樵夫的粗陋,那模样儿,却正是叫大甜小甜又嫉又恨的谭小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