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险些轻嗤出声,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厌恶之人,也不该在寝殿这样私人的地方召见吧?
“来都来了,何必再拘泥于这些小节呢?”简延伸手做请。
宫人推着简延的轮椅,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分别立在魏京华两边,好像她不自己走,他们就架着她走一样。
魏京华轻嗤一声,她身上藏了许多金针和暗器,幸而是入宫门之时没有检查更没有搜身。
如果进了寝殿,简延敢耍什么花样,她倒是不介意同归于尽。
魏京华想通之后,便阔步而行,前殿之中,茶香袅袅。
一袭玄色衣袍的圣上,正踞坐在茶案后头烹茶。
“圣上,姑娘来了。”喜公公在殿门口喊了一声。
圣上缓缓侧过脸来,笑眯眯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觉得喜公公的话说的奇怪……什么叫“姑娘来了?”
听着跟窑姐儿似的。
他至少应该说契丹公主,亦或是魏长使、魏姑娘,都不会这么奇怪呀?
魏京华心里端着无数的别扭,被太监请进了殿中。
简延连人带轮椅都被抬进了殿。
“她还不知道呢?”圣上看着简延。
简延摇了摇头,“臣没有告诉她,这事儿……只怕得圣上亲自开口,她才能相信。”
圣上咧了咧嘴,垂下眼眸,“若不是你们在狱中说起,朕也不能相信,这么多年……倒是朕亏待她了。”
“不是圣上亏待,乃是天意弄人……”简延安慰道。
魏京华听的莫名其妙,这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听起来似乎句句与她相关,偏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神色狐疑又防备的看着两个男人。
“你娘她……”
圣上开口,嘶了一声,吸口气……殿里愈发安静下来。
“众人回避。”简延说着,自己也推着轮椅向外走。
“别……”圣上摆了摆手,“简延,王喜留下。”
宫人鱼贯而出,只剩下简延和王喜还在圣上身边,两人都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魏京华心里别扭至极,却不想说话……如今她一无所知,只能敌不动我不动。
“王喜,你准备的东西呢?”圣上问道。
喜公公从一旁端了个漆盘上前,上面放着碗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魏京华第一反应是——这是叫她自尽呢?喝鸩酒和匕首中选一样?
却见喜公公乃是端着漆盘到了圣上身边,圣上拿过匕首在自己指头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颗豆大的血珠子滚落进碗里。
他立时拿锦布捏着手,“去,叫她试试。”
喜公公又把漆盘端到了魏京华面前,直至此时,魏京华豁然开朗……她全明白了!
却又全然糊涂……
圣上叫她与他滴血……古人不明白基因、血型,多用滴血之法认亲。所以圣上是怀疑,她是他的女儿?
难怪她要进殿的时候,喜公公的称呼那么奇怪,“姑娘来了”……若她是圣上的女儿,那自然是不能称呼魏姑娘了。
魏京华立即迅速的退了一步,“干什么?”
她心里明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圣上。
“姑娘滴血吧,滴了就明白了。”喜公公说。
魏京华笑了一声,“不说明白,我是不会滴的。”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滴了,是不是,一切自明。”简延也说。
魏京华呵呵笑出声,“不明不白的就叫我滴血,给自己认个爹?我爹还不要气死家中吗?更何况,这爹是一般的爹吗?闹不好是要掉脑袋,要满门抄斩的,这样的爹我可不敢随便认。”
圣上闻言长叹一声,良久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当年……朕狩猎时,偶然遇见你娘,惊为天人。朕欲把她接进宫来,她却断然拒绝朕……但那一面之缘,朕实在是念念不忘。”
魏京华的拳头倏而捏紧,“所以你就对她……”
圣上立即摇了摇头,“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她既不乐意,朕自然也就没有勉强,朕鲜少出宫,她也没有机会入宫,朕以为时日一长必定会忘,没想到,缘分奇妙,又在简家叫朕遇见了她……朕微服出宫,看看京都的民情,哪知她与简家的女儿们也是闺中密友。”
魏京华转脸看着简延……她去救冬草的时候,简延说,她娘也是在那个房间里……在那个房间里怎样?
“那日简家有宴,朕吃醉了酒,她也有些醉了,一反先前在狩猎时遇见的态度……她说,那日拒绝朕以后,回到家中念念不忘。”圣上说话间脸都红了。
魏京华却死死的盯着简延。
简延垂眸而笑,不置一词。
魏京华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孽缘”?
“朕情难自禁,于是就在简家临幸了她。”
魏京华一震,对于圣上这么直白的说出口来,她是始料不及的。
她以为圣上会糊弄过这句……
她错愕看着圣上,“那……之后呢?为什么会……会叫我娘嫁给魏敬贤?”
她连爹都不想称呼了。
但她没想到这直呼其名,反倒取悦了圣上……这绝不是她本心。
她并不想取悦任何人!
“她像是完全忘了那日的情难自禁……朕后来派宫人给她送礼,送到姜家,她竟然回绝了,原封不动的给朕退回来。朕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等了几日,就听说她已经与魏敬贤订婚了。”圣上的拳头捏紧。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她不信。
一边是圣上,一边是无名小卒的魏家。
这其中的悬殊之大,由得她母亲挑吗?还不是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家也不会由着母亲的性子来吧?
“在她大婚前,朕再次去了简家,并且叫简家安排我与她见面。我想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戏弄于朕?”圣上皱着眉,看了简延一眼。
简延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在简家,她再次对朕热情,却绝口不提感情之事,也不提要嫁人的事儿……朕不明白……”圣上摇了摇头。
魏京华心中大骇,她忽而冲上前,一把攥住简延的衣领,“是不是你?是你们,你们控制了她,你们给她下了药,迷惑她的心智!她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简延抬头看着她,任凭她抓着他的衣领,他不挣扎,也不叫她放手,“我比你略长两岁,那会儿我才一岁多。”
魏京华面色一僵,狠狠推了他一把,“反正是你简家人做的!”
简延轻嗤一声,连辩驳都懒得辩,他摇摇头不说话。
“也是前些日子,朕才知道,魏敬贤为了保着自己的面子,不叫人说他是被人带了绿帽子,娶了个破鞋……所以谎报了你的生辰八字。”圣上忽然说道,“你实际出生比如今族谱上记录的要早了近两个月。若按实际的日子来算,那正是朕第二次在简家见你母亲的时候。”
“圣上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魏京华嘲讽的笑着问。
“我爷爷可为证。”简延开口。
“既然魏敬贤不想丢这个人,那么这事儿他必定捂得死死的,谁也不会叫知道,你爷爷如何得知如此确切的消息?”魏京华冷嘲。
“如何得知?你看魏敬贤如何打垮了姜家也该知道,他恨极了姜家,但自己的势力又不足以与姜家抗衡。所以他就投靠了简家。简家凭什么信他?凭什么要帮他?他岂能不倒出点儿真材实料给简家吗?”简延毫不避讳圣上就在一旁坐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肆无忌惮。
魏京华心寒,“倘若你们说的是真的,那我阿娘也是在你简家出的事儿,你简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为何要投靠你简家?你简家表面和我外祖家交好,背地里却如此害他们!”
“交好?”简延呵的笑了一声,“姜家不过是踩着简家的脑袋往上爬,他们怎么的了山溪的矿?乃是搭了我爹的命进去!害死了我爹,姜家却从中渔利!”
魏京华眉头一皱……他说这事儿,魏京华更不知道了,那都是上一辈的前尘过往,她从来没打听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魏京华轻哼。
“陈年旧事,都不提了,朕如今说这些,不是叫你们清算过往的恩怨呢!”圣上对王喜抬了抬下巴。
王喜立即上前,抓住魏京华的手腕,尖利的匕首在她指头尖上轻轻一划。
疼痛传来,魏京华劈手一掌,打向王喜的脖子。
王喜敏捷躲过,另一手端着碗,稳稳的接住了她手指头上低落的血珠子。
魏京华这才发现,喜公公的功夫竟这么厉害,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
从他割伤自己,再到他端着碗过来,连一秒都没有,他速度快的像电光。
他躲过她的一掌,也是轻轻松松。
“圣上您看!”喜公公的声音激动的颤。
虽然魏京华知道,这滴血验亲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毫无科学依据……但她还是对结果有点儿好奇。
她好奇的并不是血究竟能不能融,她好奇的乃是,圣上与简家会有何反应?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