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什么魏长使,只有契丹长公主。”魏京华眯眼说道,“叫他们去别处找魏长使吧。”
惊惧中的冬草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看着魏京华。
“小姐……这是要跟朝廷撕破脸了吗?”她颤声问道。
魏京华笑了笑,“倘若朝廷只会纵容简延这样的小人为非作歹,那这样的朝廷也没什么指望了,我们这些百姓又何苦忠心于是非不分的朝廷,做恶人的鹰犬呢?”
冬草久久不能回神,一直呆愣愣的看着她。
契丹人听闻她这话,倒是觉得亲切又硬气,高兴得不行。
他们甚至没想起,这是在大夏的都城,他们区区不过千人,万一惹怒了圣上,圣上若要诛杀,他们千人也是在劫难逃。
“魏京华,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不尊皇命!你是要找死!”先前来抢冬草那人,在门外叫嚣。
冬草缩着肩膀,她还是怕,眼神却比先前坚定了不少。
“小姐这么硬气,我们做丫鬟的也不必怕,冬草姐姐,你放心,这次有小姐在这里,咱们是患难与共!不能分离!”海桐握着冬草的手,语气刚毅的不像是她这年纪的女孩子。
冬草眼眶里湿湿的,她却没再嚎啕大哭,且于先前消沉的样子判若两人,她重重的点头,“婢子不怕死!也不怕……不怕那些恶人……”
魏京华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她一句安慰鼓励的话也不会说,甚至还没有海桐会鼓励人,但她好歹得为自己的丫鬟们做个表率,她的站在她们前头为她们遮风挡雨呢。
“好,那便不请魏长使,敢问契丹公主可在?”听到外头这不阴不阳的声音,冬草就止不住的颤,脸都白了。
“海桐你守着她,方淼和孙进就在外头,我出去看看。”魏京华起身道。
海桐点了下头,坐在冬草身边。
方淼在门外头喊,“公主,可否叫卑职进去看看……就看一眼!”
魏京华还没说话,冬草就拼命摇头,“不要,不要让他进来!不要见他!”
冬草把脸埋在海桐的肩上。
魏京华点了下头,“放心,等等再见,等你愿意见他的时候再见。”
冬草闷闷的应了一声。
魏京华却听见她说,“再也不要见了……”
魏京华摇了下头,提步出了门。
果然,院子里又多了许多人,先前动手的两拨人马已经分开。
简家的人挂了彩,契丹这边的也见了血。但他们似乎更耐摔打,相互取笑着对方的伤口可笑,跟不知道疼似得。
与简家护院那龇牙咧嘴,痛苦忍受的样子大相径庭。
简延坐着轮椅,又带了一拨人来。
这一行人马,却不是平常的衣服,他们锦衣软甲,腰挎长剑,一看就是宫里的侍卫。
简延手里还拿着明黄的锦帛,当真是来宣旨的。
魏京华皱了皱眉,先前圣上召她入宫,她半路回来了,紧跟着圣旨就追了过来。
看来大夏的皇帝,也并不是那么想跟契丹谈和呢?
又或者说,他不觉得凭她区区一个魏京华,就真成了“契丹公主”,真的能促成和谈的事儿?
“契丹公主在此,有何贵干?”魏京华抬着下巴看着简延。
简延往她背后看了一眼。
方淼和孙进立时挺身挡住门。
“我的小妾呢?”简延笑着问。
“我只晓得我的丫鬟在里头,她受了虐待,我还没为她讨个说法儿呢,简公子是来找谁?”魏京华淡漠看他。
不管他来硬的,还是来软的,魏京华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简延缓缓打开圣旨,“圣上有旨,绣衣使魏京华接旨——”
魏京华没动。
简延也没强迫,他继续宣读,“绣衣使魏京华先前私自离京,未曾交接官职,不告而别,原当重罚,念其在军中救治伤患,立下大功,将功折罪,既往不咎。但其归京之后,目无尊长,无视王法,不忠不孝,既不入宫面圣,又横行霸道,且夺走旁人家中妾室,据为私有……责令禁军将其捉拿,如遇反抗,格杀勿论!钦此!”
简延读完,收起明黄的锦帛,淡笑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也一脸冷淡的看他。
“魏姑娘说你是契丹公主,不是魏长使,所以这圣旨也是颁给旁人,不是颁给你的?”简延问。
魏京华微微颔首,她勾了勾嘴角,不置一词。
“那如今你把魏长使交出来吧,我绝不打扰公主。”简延笑起来。
“放肆!”“大胆!”契丹人立时横刀相对,将魏京华护在中间。
简延能来宣旨,说明他现在虽残了,却不废——他在朝中是有职位的。不但有官职,应当还是亲近圣驾的官职。
这倒是稀奇了,简延好好的时候,不见他多受重视,如今残了残了,倒是高升。
是圣上昏庸了?还是这简延有什么过人之处?
魏京华歪着头打量着简延。
简延也在回看她,“你不交出我的妾室,这是你我的私事儿,容后再说。可你不交出魏长使,这就是公然与朝廷作对了。刚刚的圣旨你也听见了,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即便你是契丹公主,藏匿了魏长使……在我大夏的地界儿上,一样杀你。”
“你敢!”契丹人大怒。
简延朝旁边吩咐了一声。
那人从袖中射出一支鸣镝,箭头上有哨,射出时有风进去,哨音很响,能传出甚远的距离。
“难怪简公子这么硬气,原来有依仗呢?”魏京华举目看去。
房顶上、院墙上,树梢上……一时间竟满是尖锐的箭头,映着天光闪烁发亮。
打眼一看,来了似乎有几千的弓箭手吧?
圣上竟然下这么大阵仗抓她?
“没有依仗,怎么敢来打搅契丹公主呢?您看,是准备折了这一千的契丹勇士?还是交出魏长使跟我们走一趟?”简延笑呵呵问道,好像他说的一千不是人命,是萝卜白菜。
“公主,我等不惜生死,也要保护您!”契丹人立即拱手说道。
魏京华一时觉得可笑,好像亲生的不亲,这半路捡来的倒是至亲……
人心,还真是奇妙。
“你们不惜生死,我却不想叫你们死呀,否则单于听闻,也必要伤心。”魏京华说。
契丹人立时挺身说道,“即便我们客死这大夏都城,单于也必定派十万铁骑来迎我们回草原!”
“嘶……”大夏队伍里,有隐隐的吸气声。
十万铁骑,若是从西北冲杀下来,那会是什么情形?
魏京华瞟了简延一眼,看着契丹人说,“有这话就够了,我入宫一趟,你们等我回来。”
“若您晚膳时候还不回来,我等就杀出去!”契丹人扬声说道,震耳欲聋。
简延的脸黑了黑。
魏京华笑着点头,“好。”
那么多弓箭手,已经剑拔弩张了。她还真能眼睁睁看着大夏朝廷的兵马与契丹人打起来不成?
就算这些弓箭手未必能干干净净的射杀了一千的契丹骑兵,但彼此双方,必定也是伤亡惨重……倒不如她进宫看看圣上,究竟是什么意图。
“我跟你们走,简公子请。”魏京华笑着说道。
她神色淡淡的,既然已经决定去,心里也就释然不再紧张了。
魏京华再次坐上马车,简延上了后头的另一辆马车。
一路往皇宫里去,御道平坦,却还是听得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魏京华垂眸思念着殷岩柏……他这会儿是不是在魏家呢?替她出气,替她报仇?
她咧嘴笑了笑,殷岩柏对魏家人发脾气,下手都可以无所顾忌,只是他不曾想到,他被魏家的事儿拖住的时候,她会被他的皇兄请去宫里吧?
倘若他的皇兄要杀她……他还可以无所顾忌的替她出气,替她报仇吗?
魏京华想着,脸上的笑意不由渐渐淡去。
待马车在宫门口慢下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全无了。
她以为马车到了宫门口,必定要停下来检察。
没曾想,后头的马车上,简延探出脑袋喊了一声,“是我,圣上召见。”
他说完,马车甚至没有停,径直就入了宫门。
魏京华不由心中诧异,简延竟在宫里头如此有面子吗?他不过是个中书舍人吧?竟能连进宫都免于检察?
魏京华的心不由又高悬起来,圣上叫简延接她入宫觐见……究竟是何用意呢?
马车终于停下,魏京华又被请上了轿子。
内宫之中不能行马车,只能坐轿。
那轿子一上一下的晃,把魏京华的心也给颠的一上一下的。
待轿子也终于停下,她被宫女扶着手给搀扶出来,抬眼一看,竟是圣上的寝宫……
“简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学过礼仪?我乃外邦的公主,是出使大夏的使臣,你的礼仪就是这般荒唐吗?”魏京华冷声问。
简延笑了笑,“做人不能忘本,你是公主以先,难道不是大夏子民?圣上见自己的子民,自然要在自己的地方。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魏京华心里难掩的恶心。
简延却推着轮椅上前,低声说,“你别想多了,圣上只是觉得这里说话方便。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这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