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罗道:“自然是将军的了。若将军不喜,一刀杀了便是。”
却听孟庆道:“既是本将军的,打都打不得,如何杀了!可汗营中可有直些的木板?乌云盖雪的腿断了。”一边说,一边手上缓慢下来,渐渐温柔,在马脖锤肿处抚摩不止。
处罗哭笑不得。这马断了腿,便如人得了绝症,是极难痊愈的,不若一刀杀却,省多少麻烦。只是两方会商,相待以礼,不好撒手不管,当下笑道:“有。将军肩上的伤也须包一包才好。”
来护儿道:“还是先包孟将军罢。若伤的重了,本帅罪过不小。”孟庆被咬去两陀肉,他看的心惊。战阵之上被砍几刀倒也罢了,象这般硬生生撕皮去肉却叫人如何承受?过几日两军少不得一场好杀,若是提不得大棒,那真是大过一件。
处罗闻说,笑道:“不妨事,孟将军身子硬朗,岂能一口两口便咬死了。”吩咐人去取了药物止血。对来护儿正色道:“来元帅,朕心诚意切,想要迎回妻子,想必来元帅媾和息兵之情亦真,你我何不重拟合约?将那输银陪款的条目去了,可好?”见来护儿点头,大喜:“元帅果然诚挚。朕的条目么,大军的军需银子便不要了。”话外的意思,三万余俘虏,还请拿钱来赎。
来护儿面现难色:“可汗的条目,还需再斟酌斟酌。且待下官回去,与监军商议商议,再来面呈可汗。”
处罗微微颔首,吩咐军士排上筵席,吃喝完毕送二人回城。
安定。张须陀裘福二人在虎堂中早已等得急了,几个菜放在桌上一箸未动,直挨到擦黑,才得守在城门的亲卫飞报:“回来了。”又挨半个时辰,只不见人进门,二人望眼欲穿,正要叫那亲卫进来责问,却见门开处“咚”地一声,张素跳将进来。
张须陀知是张素捣鬼,脸色就不好看,要起身骂几句,一边裘福站起来笑嘻嘻地赞道:“公主今日美丽得紧。”
张须陀这才看见,女儿是着了女装前来。但见张素披一件雪白皮裘,皮裘下露着鹅黄裙裾,掩住了鞋袜。头上不见扎英雄巾,一团乌云斜堆,插以香木步摇,脸上薄施粉黛,莹白如玉,越发显得两只眼漆黑如墨,闪闪似星。长颈下又挂一串淡黄河珠,流光溢彩,腰间一双玉碧摇晃,“叮叮当当”地响,悦耳十分。
张须陀已不知多少时日未见女儿作如此打扮,现下见了,又听见裘福夸奖,嘴角便微微含笑,谦逊道:“哪里哪里,丑儿不敢当公公称赞。”又问张素:“他两个哪里去了?”
张素听见“丑儿”两字,撇撇嘴,不乐道:“哪里丑了?来元帅孟将军都赞过的,偏你说丑。”提到孟庆,脸上微现红晕,就此顿住,两眼垂下,上齿咬住下唇。
见到女儿羞色,张须陀大感诧异。心想来护儿那厮一准如裘福一般的,“十分美丽美丽十分”,张素哪里会放在心上?定是叫花子孟庆说了甚么来。不由的问道:“那黑厮说甚么?”
张素忸怩道:“他没说甚么。”又鼓腮赌气道:“那个甚么突厥可汗好没道理,送来元帅貂裘宝珠黄金玉鼎,孟庆却拿抬榻抬回一个野人一匹瘸马,欺负黑厮官小么!”
张须陀与裘福同声道:“哦。”张须陀便想,完了。裘福想,公主长大了,孟将军有福了,又要升迁了……
只听张素叽叽咯咯地道:“我去看了野人,眼睛竟是绿的。头发这般长,胡须是弯的,也有这般长。他浑身也黑漆漆,却不是皮色,又臭,想是从未洗过澡净过身子。这人极凶,给黑厮打的半死不活的,见了本公主还磨牙要咬人。若不是黑厮在一边,哼哼!本公主就一刀宰了!那马还不错,爹爹还记得家里的乌云盖雪么?”
张须陀道:“唔。”
张素:“那马便和乌云盖雪一般的黑,只有四只蹄子是白的。哈哈,名字也叫做乌云盖雪,巧的紧。就是一只前腿吃黑厮打瘸了,不太好……”
张须陀心不在焉:“乌云盖雪腿瘸了么?倒要换一只看门犬才好……”
张素:“甚么犬!是马!黑厮说待养好了伤就送来本公主府上,那时候,本公主就有两只乌云盖雪啦……”
张须陀:“是马,是马。”心想两只乌云盖雪不打紧,可莫弄成三只才好。
正说话间,门扉又响,孟庆的声音随之传来:“戍主、监军大人,小将回来了。”门开处,来护儿喜气扬扬,当先进来。
张须陀登时忘了适才的说话,急问:“如何?”
来护儿拿捏模样做了个拱手,道:“不负张帅与裘监军的所托。”
原来,酒席宴上来护儿展开唇舌,对处罗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若是媾和立约,大隋便可麾大军北上,与处罗一同合击沙钵略,胜之当不在话下。到时大隋并不取一分一毫财货土地,尽都归与处罗,乃是助处罗一统突厥,只求处罗信守合约,大隋进兵江南之时边关宁静不起纷扰就好。反之,大隋若与沙钵略媾和,夹击处罗,也是一般。处罗听了这样说话,竟似乎真有三分心动,席间沉吟良久,后又亲身送了二人回来。
张须陀听了便笑:“他便有这意思,老子却招不回去康城的二万人了。孟将军,你看如何?”
孟庆道:“戍主说的极是,他又破了我西营,杀了我数万军士,怎能和他当真议和?他一向垂涎中原,若当真统合了突厥,力量强大,那时候却须举国之兵前来相抗了。”
众人尽都点头。张素插言道:“乌云盖雪安置妥当了么?它咬人,你叫哪个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