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
张须陀将自己的十二万余人马同逃回城中的五万余西营败军交付与宇文述,叫他守在城中适时接应,自己每日里领着史万岁薛世雄等将出城袭扰,万多人卸甲轻装,只盼能杀几个突厥,阻得处罗进兵,好待援军到来。
只是处罗占了隋军西营,也不叫骑军出寨,也不去围安定,倒象吃了败仗一般防御。寨外沟堑挖得深深浅浅,密如蛛网,又将隋军存在营中对付突厥轻骑的拒马、铁蒺藜、竹刺尽数撒出,只叫弓箭手戒备,见有人来便是一通急射,左右是不着人接仗。营后的阿史那献、窟含真、阿波等几部人马一字排开,扎成三处护寨,便如一只铁箭的箭头指向中原。张须陀每每纵马疾驰,一二十里没半个人影,到了处罗营寨之外,就见到辕门处一根二丈长大棒插在土中。史万岁、薛世雄等人见了这棒尽都黯然,张须陀红着眼待要杀人却只找不着突厥兵。
如此一连七八日只能在寨门远处徘徊,那寨中突厥弓手便连箭也懒得射了。到了第十日,张须陀又去西营叫骂索战,史万岁却攥了他的马缰,一手指向护寨,道:“戍主且看。”
张须陀看去,那一字排开的三处寨栅却变成了五个,多出的两寨中也是青烟弥漫,旗帜招展。一旁薛世雄道:“不似空营,真是处罗后军到了。”张须陀点头看了半晌,忽地拨了马头望回便走。旗牌官黑旗挥动,众军齐退。
那多出的两营确是处罗后军,乃是西突厥十部中的四部兵马,一并十万骑军同无数粮草。处罗不欲张扬,叫四部挤得紧些,只扎成两寨,又下令好生防守,小心隋军突袭,不得出战。只等余下的六部兵粮到来。
张须陀看了这许久,见寨栅内帐篷密集,一个挨着一个几乎水泄不通,心下已有所觉,知道他寨内人多,便想当晚着人去偷营,烧他一烧。回到城中,正召集众将计议,却得了金城司马德戡的消息:东突厥沙钵略可汗乘金城分兵西去之机,集众三十五万突袭,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入寇。临洮叱李长叉、周磐达奚长儒、乙弗泊冯昱三部兵尽都败散,金城、武威、上郡、天水、弘化、延安受其兵锋,六畜几尽,告急。
议事的众人登时安静下来,房内针落可闻。宇文述脸上涨得通红,张须陀脸色却白了。
长安,长乐宫,文华殿。杨坚在御座前来来回回地快步急踱,殿上诸臣谁也不敢出声。执笔的内侍官已蘸了四次墨,抬起的腕子都有些僵硬了,耳中却还未听到皇上的旨意。
“邦!邦!”三更的梆子响起。
杨坚猛地将手里捏的两份奏折掷在地下,吼道:“不议和!朕绝不议和!宣豆鲈嵇,窦荣定上朝!快去快去!”挥手将殿前奉命的内侍赶走,又道:“拟诏拟诏——”
执笔的内侍吓的手腕一抖,一滴墨汁溅在纸上。忙遮住了,也顾不得换纸,下笔便记,惟恐漏了只字片语:“
往者魏道衰敝,祸难相寻,周齐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通二国。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虞,惧周交之厚。谓虏意轻重,国遂安危。于是竭生民之力,供其来往。倾府库之财,弃于沙漠,华夏之地,实为劳扰。犹复劫剥锋戎,杀害吏民,无岁月而不有也。恶积祸盈,非止今日。
朕分置军旅,所在邀截,望其深入,一举灭之。与其为邻,皆须诛剿。部落之下,尽异纯民,千种万类,仇敌怨偶,泣血拊心,衔悲积恨。
愿取名王之首,鞑单于之背,纵百胜之兵,横万里之众,亘朔野之追蹑,望天涯而一扫,何敌能挡!何远不服!”
一气念毕,杨坚停下挥手。内侍忙在后加上:“普告海内,知胗意焉。”
这一次文帝杨坚当真是怒不可遏。东西两线一齐失利,突厥两部素来不和,此次倒象是约好了一般。尤其那东突厥沙钵略,竟然一直打到了延安、上郡,烧杀抢掠,人口牲畜丧失的何止十万?!恨不能自己御架亲征,亲手砍下两个敌酋的脑袋才好。想起宇文述,心头火起,忽地一脚把边上盆景踢翻在地——却是那盆孟庆题诗的小景。
罢了。看到断成数截的山峰,杨坚心头怒火渐渐平息,道:“拟旨,赠孟参军爵安定郡男,封左御卫将军,赐其家金一百斤,御匾一块。其余战没将士,一并追赏。”
底下杨广见父亲念及孟庆,知是时机到了,忙出列跪下:“父皇,儿臣请兵北往。”见杨坚两眼看来,忙又道:“儿臣愿领军令,不破突厥,誓不还朝。”
武班内太子杨勇、蜀王杨秀、韩擒虎、贺若弼、来护儿纷纷出列跪倒。杨坚微微颔首,却不出言,心中暗暗衡量。过了些时,殿外传报:“上柱国豆鲈嵇,窦荣定奉诏上殿!”这一声传报让杨坚心中定了一定,同张须陀、王韶一样,二位上柱国乃是杨坚得江山的臂膀,固天下的基石,只是年纪稍嫌老朽,已是挂官在家的人了。
稍时二人上殿,杨坚赐座,宣讲一番,即授了元帅职。两个老臣知道事急,也不推拒。只是那行军总管的职位却不知交于杨勇还是杨广的好。杨坚回御座坐定,两只眼只在二子身上逡巡。论上阵杀敌,勇往直前,那自然要数太子杨勇;若论抚慰兵士,鼓舞人心,却是晋王杨广当仁不让,一时间踌躇不决。
诸臣越发不敢出言。这件事说大不大,便只是在两位皇子中择一出征罢了;说小他却大过天去——太子储位早定,势力巩固。那晋王杨广却有意无意地,数年来卑言微行,广结朝臣士子、江湖散人,隐隐然已有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其心不小。此次大军出塞,建功立业,其中大有机巧。再者说来,那领军皇子自是以皇帝心中青睐的一个为佳。打的好,自然都无话说,受封受赏,皆大欢喜;打的不好,有皇上的心尖子顶着,大家也不来但惊受怕。皇上的圣心所属,岂是臣下可以妄加猜测的?国事暂且不提,这又是皇族家事,一个言语不当,忤了圣意,若是怪罪到自己头上,那可就仕途难料了。如此这般想来,一干文武便任凭杨坚两眼扫来扫去,都闭了嘴垂下头,一把金锁锁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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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章节,证明鸡鸡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