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霜怀着这种郁闷之极的心情,不知不觉晃到了蔷薇稼。
破败的小院里,唯一有点生机的就是那葡萄蔓子了,每天搬一把竹椅到葡萄架下的阴凉处消消暑气,再随手揪一串成熟的了紫红葡萄解解馋,这也是她在蔷薇稼不可多得的乐趣。可是现在,她连这点可怜的乐趣都要被剥夺了。
进了闵柔的房里,却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欢快的招呼:“夫人,我回来了。”
闵柔在绡帐里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作为回答。
夏无霜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最底下一层果然是沁得冰凉的莲子汤,中间是竹笋凉拌野猪肉,最上一层,却是散发着松香的熏鹿肉,难怪那时候凤丫去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取她的私粮去了……
夏无霜心中一阵感动,取了匙子,将莲子汤装了一碗,凉菜和松香鹿肉各盛了一小碟,撩开绡帐,将吃饭的木机子支到床上,将小碟子小碗都端了上来。
“无霜,难为你了,你从哪里弄得这许多东西来?”闵柔波光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夏无霜看不得她这种犹如小动物般羸弱的眼神,帮她安置好那串玉珠,道:“夫人,放宽心用吧,这是我旧日在膳房里的伙伴特意孝敬您的,她还让我向您请安呢,说得空就来看您。”
闵柔微笑道:“难得还有记挂着我的,代我谢谢她。这么些东西,我吃不了几口,无霜你也帮着吃一些。”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温柔如天使。夏无霜看得心中一动,嘻嘻一笑:“放心吧,您吃不完的都是我的。”
闵柔也不多劝,自己拿着匙子,慢慢地喝起汤来。
夏无霜最喜欢看闵柔吃饭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配着那美丽的下颌的弧度,优雅极了,而且不是那种装出来的优雅,是百分百纯天然的。
要不怎么说气质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呢?闵柔虽然落势了,言谈举止之中,却自依旧透着高贵和脱俗,从容典雅,自然大方,这样的风度,小家子气的人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正是因为闵柔身上有这样的特质,她夏无霜才能心甘情愿地陪伴着她,一起度过这无聊又无望的日日夜夜吧。
可是,这么一个妙人儿,又正值女人最好的年华——才岁,夏无霜在这个年纪还在上蹿下跳觉得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怎么就给王爷给弃了,过着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呢?
没心没肺,没眼力的臭男人。说不定还是一个大变态,舍弃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不要,改玩男人去了。
思及此,夏无霜不免又想到司牧狐那张绝美的脸,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
要是没这茬该多好啊。以前每天活蹦乱跳地活着还不觉得,现在大难临头了,才觉得在这蔷薇稼静静的服侍闵柔,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无霜叹了一口气,声音很低,闵柔却听见了,很敏感的抬起头来:“无霜,怎么了?”
夏无霜正欲摇头,却听见外面传来不同寻常的喧闹之声,纷杂的脚步冲着蔷薇稼而来,越来越近。
在平素只能听到乌鸦叫和蛐蛐鸣的蔷薇稼,这样的喧闹是极难得的,更多的时候则意味着不详。
闵柔面色顿时变的煞白,推开面前的东西,紧紧抓住如霜的手:“无霜……”
夏无霜定了定神,拍拍她的手:“夫人,无霜方才在外犯了点事,他们是冲我来的。”
闵柔还来不及问下去,一个管事打扮的人领着几个下人,已经凶神恶煞地破门而入,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闵柔,瞧你干的好事!”为首的冷笑着,“被王爷冷落了,日子不好过吧?所以你无风也要起浪,知道今天有贵客要来,便指使自己的丫环去坏王爷的好事!”
闵柔娇美的眼睛里颇有诧异之色,紧握着无霜的手已经渗出汗来,却并未追究缘由,只是坚韧而好脾气地对管事的道:“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闵柔一定好好教训这丫环……”
“晚了!王爷发了怒,要当着客人,亲自问个清楚!”那人冷哼着摆一摆手,“夏无霜,走!”
夏无霜抱歉的对闵柔笑了笑,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
“等一下——”闵柔喊出声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管事不满道:“闵柔,你敢阻碍公事?”
闵柔并不理他,只是将那只碧玉的手珠抓了过来,给夏无霜戴上。
说了这些话,又做了这些事,闵柔倚在床背上,抓住胸口,又是一阵频繁的咳嗽和喘息。
夏无霜看在眼里,心疼而焦虑,这是闵柔最宝贝的物事,如今竟然舍得给她,可见她对自己的情意之真挚。她是希望这手珠能被王爷看见,念在旧情的份上,也许能放她一马。
“夫人,无霜先去了。”夏无霜抚着手珠,对闵柔展颜一笑。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闵柔别过头去,瘦弱的肩膀上下起伏,声音里带着哽咽:“去吧。”
被推搡着走出蔷薇稼的那一刻,夏无霜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地方,她是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后来她才知道,她当天的预感并没有错,只是无法回去的,不是蔷薇稼,而是与那个女子一起度过的那一百多个日夜,娴静而孤独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