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是空最后的愿望啊。
我想起这句无聊的话,加快了脚步。
跟黑桐干也讲完电话后约两小时,我到达了白纯里绪的住处。
追踪那家伙十分简单,只要跟着他身上麻的味道,然后一路来到源头即可。纵然如此……每向前走一步,感觉都想在扼杀着什么。
那座位在港口,用来保管船货的仓库,似乎就是杀人鬼的根据地。
港口毫无人烟,晚上九点后,没有会来自库街的好事者,也没有人住在这里。港口所拥有的,只有来自海面的反光,以及矗立的路灯光芒而已。
——的确,如果在这里的话,不管做什么都不用担心被打扰。
我左手拿着短刀,右手拿着投掷用的刀,走向目的地的仓库。
那栋建筑有如学校的体育馆一样大,与其说是仓库还不是说是某种工厂。
令人意外的窗户排满了一整面墙,虽然窗户高达七公尺而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但若在白天,仓库里一定很明亮吧?
要用一句话来说明的话,就像是被铁墙围住的温室。
我虽然打算从窗户进入,但没有那个必要。仓库的入口——那扇生锈的铁门微微开启着。
以陷阱来说,还真是普通。
我从门缝间走进了仓库。
——接着,面前出现了和荒凉的港口不同,出现非常奇特的景象。
从天窗般的窗户里流进了月光——这里简直跟密林没有两样。
高约五公尺的草种满了仓库,大部分的地面都是土,只有像通道的地方铺上了水泥。人工创造出的热带园地,就是这栋仓库的真面目。
我右手的短刀感应到什么而颤抖了一下——那家伙正躲在这密林中窥视着我的行动。
……虽然也想陪他互相观察对方,但还是算了。看来因为与黑桐干也对话而不爽的我,已经失去常人拥有的耐性。我拨开茂密的草,直接走向猎物。
那家伙惊慌地逃开,但已经太迟了。
我追到他的身后,并挥下左手的短刀。在那前一刻,他跳了起来。
跟昨晚一样,朝墙壁跳跃……的确,以身为人类的我来说,无法像鸟或蜘蛛般进行立体移动,但我已经看腻这种特技了。
我将右手的短刀射向敌人,把他打了下来,然后冲至他倒下的地方,跨坐在他身上。
“——什么。”那家伙,白纯里绪仰望着我。
因为昨夜的一战而认为战力相同的那个东西,现在因为无法掌控巨大的强弱差异,连话都说不出来。
与我相似的男子,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要挥下短刀的我。那不是昨晚的杀人鬼,而是一点害处都没有的“人类”。
“拜托,你,等等。”猎物明明自己都不知道意思,却还这样说着求饶的话。但我对那种话没有兴趣,就这样把短刀刺了下去。
这场景,似乎跟某个时候的什么事很相似。
“——咦?”惊讶的声音来自我与那家伙。
我那把——已经靠近那家伙喉咙的刀子,—动也不动地停止了。
“怎么——”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将力量注入到左手里。
我不会让他逃走的,我要杀了这家伙,并成为杀人鬼。这样一来——我一定能够一个人活下去。按照空所希望的,毫无痛苦的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明明可以的。
但——我的左手,怎样就是无法杀掉白纯里绪。
“要杀的话,式也要第一个杀我。”
这句话出现在我脑海中。猎物像蛇一样从我手中逃走了。但他的背俊全都是空隙。那家伙身上的死之线我也看得相当清楚。再来只要跟往常般,挥动左手就好。
“就算这样,式也会遵守承诺的。”
然而,我放过了最后的机会。我简直像个小丑。
明明一直渴望杀人,但却无法越过最后那一条线。只因为那些没意义的话。
空对式所说的,式对空所说的,那些没有意义的话语。
“那明明根本不算什么……!”
没错,那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无法被她原谅也无所谓,那不是已经决定的事情吗?但是,为什么——
“——是那家伙的缘故。”
我爱她,爱到连一点点被讨厌的可能都不愿意接受——就算为此而死也愿意。
逃走的猎物笑了。
刚才都还怕死的猎物察觉到我的异常,变回昨天杀人鬼的样子。
怎样都无法下手杀死白纯里绪的我,不管是打倒变回杀人鬼的那个东西,或是逃离他都做不到。
※
……雨正在下着。沙沙的雨声很吵,让我睁开闭着的双眼。
“……什么嘛,我还活着啊。”从沉眠中醒来后,我躺在水泥制的地板上看着跟前的景色。
草非常的茂盛,植物的高度比我的身高还高有雨倍以上。
从高处窗户里,射进的阳光,因为雨的缘故而是灰色的。
即使这样,从一整排玻璃窗射进的阳光还是很强,明亮到让人不会以为是在建筑物里。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是早上了。
充满了灰色的植物园——我就就倒在那里。
……虽然记不太清楚,但看来我是败给了白纯里绪。我的双手被铐上手铐,身体也使不上力,应该是被注射了什么不知名的药吧?我的意识朦胧,完全无法进行思考,只能就这样被铐着手铐睡在水泥地上。虽然张开了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好冷,能听到的只有雨声。
我没什么目的,只是凝视淋湿玻璃的冬雨。是因为被注射药的缘故吧。我的意识不在现在,而是看着三年前的遥远过去。
※
……雨正在下着。那一晚非常寒冷,简直连骨头都会被冻碎。式连伞也不撑,只是奔跑着,奔跑着,在滂沱大雨中,只依靠路灯的光亮奔跑着,像是逃离着什么一般。
湿漉的柏油路反射光线,让人只感到眩晕。但与这无关的东西束缚了式,无论如何,式都无法逃离。
式用短刀向身后占着的千野空挥了过去,雨水犹如小河般流动的路面,混入了她的血。
但是,短刀只是擦过去而已。
“为什么。”式咽下了一口气,收回短刀再一次挥出——然而,短刀依然只是擦过去而已。
没有办法——只有动手杀掉她这件事做不到。
“为什么!”我情绪激昂起来,抱住了头。那家伙又追了上来,站在我的身后,一直被雨淋着。
看到她脸上的血泪,看到她凝滞的动作——我的胸口感到一阵痛苦。
“和她在一起会痛苦。因为她让我看到那种无法得到的事物,所以让我这么不安定,所以我非杀掉她不可,只要把她消除掉就不会再做梦。这种痛苦的梦得让它消失,我非得回到以前的我才行——”
虽然我像小孩子般地喊叫着,但令人想哭泣的心情却越来越强烈。
在下着的雨中,式看起来像在哭泣。
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出的空,却固执地希望被自己杀掉的少女——那时,式了解了织的想法。
……的确,杀了空就不会再受困于痛苦,也能够回到以前的自己。但是相对的——就会连那个梦都没办法做了。虽然做梦会感觉痛苦,但不会做梦,又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明明——十数年的生命中,只有她是无条件地爱着我的。
到头来,—直阻止杀害空的不是式也不是其他人,而是喜欢做梦胜过一切,并且只能做梦的织。
……他不愿意破坏空这个梦的形体。
就算怎样也无法得到,就算再怎么痛苦,只要还有梦,就有了赖以生存的东西。
——所以他没办法除掉他、除掉那家伙的话,我会更加痛苦。
但这颗心,也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只要这样做的话——式朝向空走去。
式在离少女有一点距离的斑马线上,停了下来。
在朦胧不清的雨中……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响。在最后一刻,式笑了。
没错,答案非常简单。
“既然没办法除掉你——那就只有让我消失了。”
式微笑着留下这么一句话……那是很柔软,很幸福,有如梦一般的微笑。
下一瞬间,来到旁边的汽车发出轰然煞车声,把她的身体撞飞出去。
……那就是我记忆中三年前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真正死去的人,其实是我。在两仪式体内清醒的人,是织。但织代替我在那时死去了。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就无法守护他自己的梦了。若只有织留在这个身体里,他将会不断无差别的杀人吧?因为能实现他梦境的人不是织而是式。
——在式身体内侧的织,平常都只能沉睡着。我们虽然从统一的人格所分离出来,但名为两仪式的人格,只有身为式的我,才拥有身体主导权。既然身为式的我存在,那么这时织就只能沉睡了。
所以他总是一直沉睡着。
他一直怀着式被压抑的愿望,也被限定只能朝否定他人、伤害他人、杀害他人的方向前去,因为这是他被创造出来的理由,所以织只能以杀人鬼的身份存在。织出现在两仪式的身体里,只能在对当时相处的人抱有杀意的情况下才行。
但是,织也有像现在的我—般正常生活的愿望在,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兴趣并一起成长,所憧憬的事物也理应一样。
式……身为肯定之心的我,起码能做出模仿这件事,但织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即使如此,织还是认为就算再怎么被他人厌恶,我们总有一天还是能够在一起。
不过,那是他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他所做的梦,是过着幸福生活的梦。
喜欢做梦的织,只能在梦里实现愿望的织,那也是式的愿望。我们在现实世界里遇见了那个梦。
他那能够幸福渡日的梦,否定了自己存在的希望。
只要当时喜欢的那个她,只要式跟那个她在一起,就能实现他的梦,但只要织存在,总有一天我会杀掉那个她的吧?
用自己的手,亲手破坏掉自己的梦。织讨厌那样,他不想破坏千野空这个梦,他想要让幸福,于是选择了唯一的方法。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梦。他终于得到了幸福。能够一直持续做着那个梦。
“……至少要让那家伙记得织……因为现在的我,就是织所做的梦。”所以我才会无意识使用织的语气。这样一来,我就能让周围的人把我当成织了。
……雨不停的下着。我的意识仍然很朦胧。
视野突然扭曲了起来,无法抗拒的睡意侵袭着我。在那之前,我想起了身为另一个我的织,我回想起他心底的愿望,并将它遗忘。
——谢谢,我没有办法杀掉你。
感觉有点悲哀,只能用杀害这种方式来与他人建立关系的织,连把这句话,告诉想传达的对象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