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已经是太阳下山之后的事了。
我从未了睡觉而潜进的大楼屋顶跳到另一栋的屋顶。这个被我当作床铺使用的大楼屋顶,是关系以外者禁止进入的地方。所以我从隔壁出租大厦的屋顶,调到这个没人会来的屋顶睡觉。
^这种笨蛋般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从大楼走进巷子,我察觉到一股安静的违和感。
我——两仪式从出生开始锻炼的肌肤,感觉到了危险的东西。
我谨慎的移动到巷子里,刚巧有长今天的报纸被丢在那里。日期是二月九号,整个版面都是有关杀人鬼的话题,还有犯人的模样。
“杀人鬼……杀害四人,身穿和服的人物为关键角色……”我念出来后,不禁感到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杀害四人?是指昨晚那四个家伙吧。
也就是说,我杀了他们吗?虽然至今都一直忍耐,但我昨天确实感觉凶暴许多。因为我为了找寻不知是否存在的杀人鬼而徘徊于夜晚的街道上,说不定跟三年前一样,
我的意志反而想那样做。我思考了一阵子,便丢掉了手上的报纸。
“可是,我可不记得我有干这种事。”说完我便迈开了脚步,肌肤会敏感的感受到危险就是这个原因,以后我得比之前更加小心别被别人发现而行动。
要比之前更常走暗巷。要比之前躲在更污秽的地方。——要比之前更加舍弃人性。
那是痛苦又无聊,而且没有意义的行为,我虽然知道却无法阻止,越来越觉得自己和笨蛋一样了。
…真是的,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不断重复吃不饱的饮食,无法消除疲劳的短眠。没有目的,简直像在逃命一样徘徊在夜晚的街道上。
式在想什么,为了什么才在做这种事?像这样有如野兽般屏息追逐猎物,感觉自己像为了成为杀人鬼而追踪杀人鬼一样。不对,说不定。那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吧?
——式,杀人鬼不是你。
——要杀的话,式也要第一个杀我,好吗?唯独这个,不想让给别人。
曾经将我束缚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仅仅因为这个,两仪式就要坠入那个领域吗?
本来就已经很不高兴的情绪,现在变得更加昏暗了。
为了不再多去思考,我继续在夜晚的黑暗中走着。这种事,越早解决越好。
——嗯,就是这样没错。得快点结束这种事,然后早点回去才行。
——早一点回到,从前的我。
但那又如何呢?她已经……在哪里都不存在了。
※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两点,街上有如死尸般的安宁。
路上没有走路的行人,也不存在吵闹的车声。建筑物挡住光线,是一个月光和星光都被乌云笼罩的夜晚。
没有任何人,应该不会发生任何事的街道,但确实存在着异常。
大马路上——
——远方的街灯下出现了人影。
两仪式停下了脚步。
——人影的一举一动,看起来有些可疑。
她以前,曾看过与这一模一样的光景。
——不知为什么,跟踪起那个人影。
一边忍耐涌到喉头的恶寒,式有如被邀请般地走进巷弄内。
深深的小巷的尽头处,已然成为了异世界。
无法继续前进的尽头,已不再是路而拥有了密室的机能。
被周围建筑物的墙壁所围出的狭窄的路,是连白昼的阳光都无法介入的空间。在这个可以被称为街的死角的间隙中应该住有一个流浪汉——而现在则没有了人。
已然褪色的左右墙壁被刷上一层新漆。
已不能称之为路的狭窄小径如同泥泞一般。
任何时候都在弥漫的腐烂水果味道,已经被另外一种更为浓重的味道所污染。
周围是一片血海。
那那看似红色油漆的东西,其实是喷散四方的血液,现在仍然滴落在路上,并沿着路流淌的液体是人类的体液。
看不出表情,没有了双腕,双足也被齐膝切断。现在的模样仿佛化为一座毁坏、只会喷洒血水的喷水池。
被切断的四肢不见了,不,尸体的四肢并不是被切断的,而是被比断头台还锋利的嘴凄惨地吃掉的。
“咕噜。”响起了一声让人胃部纠结的咀嚼声。那时吃肉时发出的原始声音。
这里已经是个异世界了。连血的红色,也被温热的兽臭给逼退。
——某个人在那里。那个黑色的纤细轮廓,令人联想到蛇的下半身。
对方的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红色皮衣,无力下垂的右手拿着一把短刀。
那头留到肩膀的头发随意剪裁,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若只单看整体轮廓,对方的模样跟她几乎完全一样。
不同的只有一个地方——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头发不是黑色而是金色。
被巷弄腐败的风所吹动的金发,让人无法不去联想到某种肉食动物。
那是草原上以百兽之王之名而令人畏惧----名为狮子的猛兽。
“——”这光景,式以前就已经看过了。
应该已经失去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不停闪烁。
……没错,那是四年前夏末发生的事。她曾经体验过与现在一样的经验。
就像今天一样,她在死寂的夜晚街道看到可疑人影,然后跟踪他——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尸体面前。
从跟踪到站在尸体前的这段记忆,她并没有印象。因为那不是式,而是织所采取的行动。
“你是什么人。”式在巷弄的入口,看着尸体还有“自己”。金发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喜悦。
“两仪——式”翻动着金发,影子慢慢转过身来。
——连脸庞的形状,竟然都跟式很相似。有如看着彩色镜子一般,式凝望着金色的自己。
金色的瞳孔发红到令人感觉凶残,耳朵上戴着银色的耳环。
他身上充满的各种色彩,有如在挑拔无色的式。伸展到脚掌的黑色皮裙;用厚皮缝制的红色皮衣;不过,他并不是女性。
金发的不是式,只是一个被称为杀人鬼的青年而已。
“我认识你,你是——”式开口了。
这时,杀人鬼跑了起来。
他一手拿着短刀,身体放低到有如贴着地面一般跑在狭窄的巷弄里。划出一道直线——他的目标,就是冲向两仪式。
式马上拿好短刀,由于惊讶而挑起一边的眉毛。
冲过来的身影,动作并不像人。
影子有如蛇一般扭曲蛇行着。狭窄的巷弄,对杀人鬼来说是个宽广的守猎场。影子有如动物一般,快速穿过由式的视线与身体构成的警戒网。
没错——明明看得到,却无法掌握其动向。
当距离缩短到对式还太远、对他却是一击必杀的射程时,蛇的动作顿时转变成猛兽。有如火花一般喷射出来。
动物跳到式的头上,用短刀刺向她的颈部。
“锵”的一声,短刀与短刀互相碰撞。瞄准式头部的短刀,与式用来阻挡的短刀相咬在一起。
一瞬间——有如彼此的短刀一般,两人视线交错了。
式那充满敌意的眼神,还有杀人鬼充满欢喜的眼神。
杀人鬼“嘿”的一笑,一口气往后远远跳开。有如要逃离式一般的跳开后,他像蜘蛛一样落在地面。
那个一跳就跳开六公尺的东西,手脚趴在地面,有如动物般地吐着气。他很明显已经不是人类了。
“为什么?”他开口了,“为什么不认真下手。”杀人鬼背对的尸体,一边滴着鲜血一边如此抗议。
名叫式的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跟自己相似的对手。
“……你跟四年前已经是不同的人了吗?你明明现在是想杀我就能杀,却还是不越过那一条线。我想要同伴,两仪式,你这样我可会很困扰啊。”
响起了一阵粗重、有如要把心吐出来的声音。令人相当意外——名为杀人鬼的那个东西,竟然拥有可以进行对话的理性。
而杀人鬼的呼吸,现在也还是像随时会倒下般粗重。是因为兴奋,还是真的感觉痛苦呢?
式稍微考虑一下究竟哪边是答案,但很快就厌烦了。因为不管是哪种,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原来如此,名字听起来那么可爱,我还以为你是女的。不过那时我有说过,这是最后一次谈话了吧?学长。”
听见式冷谈的声音,杀人鬼摇了摇头。
“——是那样吗?抱歉,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杀人鬼忍着笑意回答。跟他的口气相反,他现在感到非常愉快。当然,式刚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因为不管杀人鬼是谁,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出他然后处理掉而已。
“——你杀了几个人?”式眯起眼问道。杀人鬼笑着说,不记得了。
“……你啊,竟然以为狂人会记得自己的行为吗?那是不可能的,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狂人理所当然会做危险的事,所以在这三年间,从没人说过我是杀人犯——我可是就算杀人也是无罪的喔!搞不好还不能有哪那不杀人呢!
啊!对了,虽然是这样,我甚至还留下易懂的证据,这都是为了你。我想只要特地留下易懂的尸体,你就会想起四年前的事。虽然因为你一直无视所以无效,但看来是在别地方产生效果了。
没错,就是杀人鬼。世间赐予我这无名者的名字——这不是很符合我吗!因为我实在太高兴了,所以这一周就去满足他们的期待,杀人鬼得照大家所想的去杀人才行。没错吧?两仪,你应该懂的。
所以才十分羡慕地跑来找我。因为你想早点自由,早点找到我这种同类。
……没错,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因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回响在巷弄里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开始成为危险的存在。杀人鬼的舌头,甜弄着沾满血的嘴唇。
面对那个与自己相似、有着狂人般发红双眼的人,式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激烈的嫌恶感封住了她的话。因为连跟他说一句话都觉得污秽,所以式一句话也不说。
……就算杀人鬼的话里,包含一句难以抗拒的真实也一样。
——想成为杀人鬼。这句话,让她不想被人察觉般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具备各种动物感觉的杀人鬼没有放过这个变化。他“嘿”地翘起了嘴角。
“……你看,你在勉强自己了。这种事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之所以做什么都不满足,是因为你抗拒自己的起源。不需要忍耐,去做想做的事就好了啊!”
式没有回答。她有如看着趴在地上的动物。杀人鬼说出了最后的提议。
“……是吗?如果到这样你还不肯回来,那只有杀掉影响你的原因了。把保护目前两仪式的人杀掉就好。这样就一切都解决了。你可别说你做不到啊,你明明就想杀得不得了……!”
快乐到不行的他,在同一时间被瞬间出现在面前的两仪式砍断一只手。
“谁——?”
“——咦?”他的眼睛无法捕捉到。
杀人鬼看不见式那毫无表情、只有瞳孔发着蓝光的行动。肉食动物攻击猎物的动作,因为太快速而使人无法看见,但就算杀人鬼有同等的动态视力,也还是还不见两仪式的动作。
砍下杀人鬼一只手的短刀,毫不留情的往敌人的头颅挥下去。
“——你说要杀掉谁?”
“哇——!”杀人鬼惨叫一声后跳了起来。
往后跳的话一定会被式追到,若是想逃,就得逃到她怎么样也追不上的地方才行。在一瞬间这样思考后,他跳到环绕巷弄的墙上,然后再更往上跳。这种有如梧鼠般的行动,让他很快逃到安全的地方。
杀人鬼像蜘蛛一样,趴在离地约二十公尺的大楼侧面,畏惧地看着下方的光景。
——有着蓝眼睛的死神,正从地上看着自己。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化为刀刃贯穿他的全身。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恐怖,然后,只有喜欢充满他的全身。
“……啊啊,你果然是真物啊。”没错,她是真的。
毫无疑问,是该跟自己居住在同世界的存在。
而且,她会显露出本性的原因他也很清楚,他彻底的理解,光是开口说要杀掉某人,两
式就会变成远胜过自己的杀人鬼。
“……太简单了。妨碍者,杀掉就好。”他爬上墙壁,离开了巷弄内。虽然感觉到式追来的气息,但说到逃走,没人能胜过他。
虽然这里一棵树也没有,但这城市对他来说就是密林,隐藏身躯、找寻猎物,都是比呼吸还简单的事。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杀人鬼高兴地吼叫着。他有股预感,长达四年的仰慕终于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