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接近零点,我刚刚回到观布子市。
最近,四周的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案件,于是我突然忙碌了起来。
因为上一次的护卫任务事件似乎传了出去,最近橙子小姐受到的委托要求是越来越多了,橙子小姐也笑着说我一个人带动了伽蓝之堂的经济——虽然我本人并不觉得开心——而且渐渐的,附近县市的警署甚至也有暗中邀请我帮忙处理案件,这一次更是夸张地跑到了千叶县最南端的馆山去处理案件去了。
在终于完成了任务之后,我拒绝了警署方面好意的留宿,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终于回到观布子市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零点了。
——说起来,式有个不好的习惯。如果我在的话就会锁上门再睡觉,如果我不在的话,就连门也不锁。我常常想,如果真的没有我的话,不知道这个家里会被多少小偷光顾啊……
匆匆忙忙赶回家中,一转门把手,果然,今天也没有锁门。
家中一片漆黑,看来式已经睡下了。于是我小心不发出声音,轻轻走了进去。
我没有开灯。这种程度的黑暗对我没有什么妨碍,可以看得很清楚——
式侧躺在床上,身边留着足够睡下一个人的空隙,左手臂放在被子外面,像是在拥抱着谁一般。
心下微微一暖,我轻轻脱下衣服,抬起式的左臂躺下身去,式身体一缩,整个人都贴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睡吗?”
式似乎很困一样睁开了双眼:“什么嘛……今天好晚啊。”
心下一暖,我伸出手抱住式的身躯:“这两天过得好吗?”
“……不好。”说完这句话,式闭上了眼睛,却轻轻抬起了脸。
于是我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吻了吻式,只是静静抱着式,慢慢沉入睡眠之中。
※
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形象是一只猎豹,在苍茫的大草原上奔跑着。
略微发黄的白色毛发,只有背上的黑色斑点如同辉光灼伤一般散落着,其他地方的黑色斑点少的可以忽略。
在猎豹中也是奇怪的形象吧。
或许因为天生就喜欢奔跑吧,她总是奔跑着。
追逐猎物时全速奔跑着,所以她一旦出手,没有任何猎物能够从她爪下逃脱;并不追逐猎物时也慢慢奔跑着,似乎只要这样,就能体会到不同寻常的快乐。
但猎豹是不能长时间奔跑的。
如果长时间奔跑下去,她就会因为体温过高而痛苦着,如果继续奔跑下去,她就会这样死去吧。
啊,我想,如果真的能够这样将自己的全部生命燃烧殆尽去追逐狂风,去追求速度,也是一件完美的事情吧。
她就这样孤独地不断奔跑着。
除了睡觉和进食,她总是奔跑着,捕猎的时候如同狂风一般,平常的时候如同微风一般。
到底是因为喜欢奔跑,所以超越了猎豹无法长时间奔跑的限制呢,还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限制,所以才会喜欢奔跑呢?
她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所以她从来没有过配偶——因为没有任何一只雄豹追上过她。她只是抛下一个蔑视的眼神,就不再回头,继续向前奔跑下去。
渐渐地,再也没有雄豹来追逐她了。
跨越一片草原,跨越一条河流,她就这样一直,一直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跑着。
并不祈求得到什么,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奔跑就是她追求的一切吧。
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衰弱。
渐渐地,开始有雄豹尝试着追逐她。
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所以她开始了从出生开始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拼尽全力的奔跑。
追逐狂风?追逐雷电?在那一刻,她恐怕已经将那些都远远甩在背后了吧,一道黄色的光芒穿过草原,越过河流,不顾一切地向着东方奔去。
在天边的尽头,一线海蓝色浮在那里。
——目标就是那里。她默默下了决定。
在画面的最后,我看见她在身体被自己撕裂的最后刹那,她终于到达了那片大海。
已经失去意识的躯体冲入大海,激起一片浪花之后,就再也没有踪影。
在失去一切画面的静寂黑暗中,我想,如果她选择停下脚步,结果又会如何呢?
或许就像其他的雌豹一般平平常常地据守一方草原,安定地生活下去吧。
——但只有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才是她。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吧,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过,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吧——正因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尽相同,所以每个人都各不相同,所以,才共同构成了这个复杂的世界。
世界上,并无另一个我。
※
久违地做了一个梦吧。
自从取得了那个令人深感麻烦的能力之后,我就渐渐不再做梦了,但昨晚却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带着些许怀念,我伸出手抚摸着式的秀发。
式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就不再理会。
一如往常的清晨,按照习惯,本来应该是起床做早饭的……但今天不想做什么事情。
这一刻,我只想静静抱着式,体会这一刻的平静。
突然想起梦中那头雌豹。
或许正是因为孤独,才宁愿选择燃烧生命追求刹那的辉煌吧。
——如同传说中的荆棘鸟一般。
那么,如果她有了自己在意的事物,又会如何做呢?
想也没有结果,无论是业已完成的生命,还是从未出现过的生命,都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存在任何改变吧。
但我还是会想,会在这些多愁善感的东西上花些心思。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我的的确确是一名女性吧。
式依然和往常一样,抱着我的长发,趴在我的胸口静静沉睡着。
啊,式是喜欢这样做的,但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做,虽然每次睡着之后都会不自觉地靠过来。
或许应该说是害羞吧,自从那天在雨中相拥之后,唯独在我面前,式也偶尔会表现出可爱的一面。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笑。
“最后,只有用什么把空虚的洞再填补上吧。她没有记忆,只能重新积累现在来做成一个新的自己。那是谁也无法帮忙来建造的伽蓝。别人根本无从插手。总而言之,你只要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就可以了。”
现在的式,胸口的那个空洞,到底有多少被填上了呢?
然而我的胸口,却绞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