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测今日依然早归不能,于是提前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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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双眼。
没有做梦——我从很早开始就不会做梦了——现在头脑很清醒。
时间是,七月二十三日,七时二十三分。
距离自己进入睡眠已经过去大约十个小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都处于完美状态。
轻轻解开缠在左手的绷带,横栏在手心上的浅浅伤疤却微妙地没有切断任何一条掌纹。如果没有意外,这道伤疤在十天之内就会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痕迹。
身为习武之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必然少不了,但从两年前那个雨夜归来,这些伤疤也逐渐消失不见了。
……如此说来,从那个雨夜中,除了失去式,我还真的取得了不少好处。
但在左手手腕,一道伤疤覆盖在脉动的青色血管上——只有这一条伤疤,无论如何也不会变回原样了。
握拳,张开,握拳,张开,完全没有问题。
从背后抽出短刀——毫无残缺,几乎和从橙子小姐那里得到时完全相同的样子,如果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刀身上斜斜刻下的“式”字了。
这道铭文并不是要求橙子小姐刻上去的,而是在我拿到这把刀之后,在不知多少个无法成眠的夜晚中,用着那晚被在与式的战斗中伤痕累累的旧刀一点一点刻出的。
或许是我并没有什么艺术天分,铭文刻得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但在这柄刀却至今为止都陪伴着我,撕裂敌人的躯体,或者划开自己的皮肤。
也有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抽出刀来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利用那血肉分离的痛楚麻痹自己,但只要抽出刀来,看着这道铭文,心就会渐渐恢复平静。
今天……还要靠你了。在心中默念着,我将刀插回鞘中。
天王寺枢已经醒来,只是默默坐在床上看着我,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也什么也没说出来。
站起身来,洗漱完毕,轻轻说一句“去吃早饭吧”,他就跟在我身后走出了旅馆。
依然感觉不到青花山梨的存在,虽然我知道她就在我们四周不知道哪个地方看着我们。
随意找了一个小餐馆,解决了早饭,我带着他又回到了旅馆。
一直到傍晚时分,期间只是带着他出去解决了午餐,我只是闭着双眼默默坐在墙角,在半睡半醒之间摇摆着。
没有什么值得记述的事情,枢一句话也没说,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我心中对于青花山梨的杀意越加浓烈。
晚饭归来,我能感觉到青花山梨的焦躁——我也同样的焦躁起来。
我依然找不到她在哪里,但我能确定——今晚,一定就是将这一切终结的时候。
所以,晚饭后,我让枢待在旅馆里,一个人走上了街道。
夜色已经降临,但天边依然带着昏黄的颜色,这个时候,是黄昏。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仿佛一整天的繁华全部绽放在这短短的时刻中,昏黄的光芒虽然衰弱,但也奋力将余晖洒满每一处可以触及的地方。行人的欢笑也错落地传入双耳,突然想起,附近的确是有中学存在。
沐浴在夕阳的辉光中,我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望着天边的那一方云彩。
已经多少天没有这样看过夕阳了?不说时常反转的世界,在式的身边,心思就全部为她所夺,就算在这样的夕阳下共同踏上归途,也不会在意的吧,不,应该说也没有在意过吧。
每天熄灭又与次日苏醒的太阳,称为死亡也并不过分吧,那么,在面临死亡之前所放出的光辉,却比一整天的烈阳都让人着迷。
——死亡。
大概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我,但对我来说,死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未知生焉知死,但我想,也许正是因为对死亡的逃避,才造成了未知生的事实吧。
对我来说,死亡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我知道那里是多么的安静,我知道那里是多么的平和,纵然我一直在努力逃避着它,但我从未排斥过她。
生与死,仅仅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正如橙子小姐所说,死亡并非到来,而是从一开始埋藏是万物之中。
活着,纵然可以做出很多事情,但有些事情,却是只有死亡才做得到的。
那是,真正的平静。
想要幸福的生存是很辛苦的。如果做错了选择,就会让自己陷入不幸,或者让他人付出牺牲。
但这样的选择的尽头,总有“死亡”存在。
她总是在那里,伸出手,等待着。
不管做出怎样的选择,在道路的尽头,总有她在那里。
虽然在无数神话中,死亡总是冷酷无情的,但我知道,她是温柔的。
不管我们做出怎样的选择,不管我们背负怎样的罪孽,在她那里,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总会温柔地等待在那里,就算我们怎样不希望见到她,怎样尽力远离着她,她都没有过丝毫改变。
所以我想,死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恐惧也好,不甘也好,我想,在她那里,也都会化作安详吧。
那才是,唯一的,绝对的平等。
所以,死亡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当我们做完了活着所要做的事情,或者带着遗憾思考着没有做完的事情,在那最后一刻,面带微笑地握住她伸出的手,那一定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吧。
大概也算心血来潮吧,我解下头绳,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突然想起,为何在这个时候,没有吹来一阵风呢?
黄昏,又被称作逢魔时刻,想到这里,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真是讽刺,如果真的在这个时候碰上彼此,究竟是与我相逢的她是魔呢,还是与她相逢的我才是魔呢?
啊,按照橙子小姐的说法,我已经有很大部分不算人类了吧……如果真能在这个时候遇上她,那么,就这样当成妖魔毫无迟疑地杀掉吧,妖魔与妖魔之间是没有必要战斗的,但也是没有必要留手的。
不想再到处漫步,我随意找到一处石阶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西方天边的晚霞渐渐暗淡成暮光,最后竟化作红蓝相间的光芒,自西方地平线下射出,划过已然渐渐昏暗的天空,消失在东方的天边。
等这几道光芒最终消散,我重新将头发绑起收在衣服里面。
遗憾的是,我依然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微风。
遗憾的是,到最后,我也没有遇见她。
望望天边,我转身向旅馆走去。
明天,恐怕会刮起台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