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了起来,响了大约五次之后停了下来,切换成留言模式。
“哔”的一声之后,电话里传来我已然熟悉的男性声音。
“早上好,式。虽然很突然,不过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我与鲜花约定今天正午在名为‘rb’的咖啡店见面,现在看来是没办法去了。你不忙的吧?拜托你去那里帮我解释一下。”
电话在这里挂断了。
我懒洋洋地转过身,看看床边的时钟——七月二十二日,上午七时二十三分,距离我回到这里才不过四个小时。
昨天,接受了橙子的委托在街上来回散步直到凌晨三点,现在身体依然很疲倦。
我重新盖好被子。
仲夏清晨的暑热,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两仪式从孩提时代起就有着长于忍耐寒暑的体质,这一点也被现在的我所继承下来。
这样睡下没多久,电话铃再一次响起。电话切换成留言模式后,那个不太想听到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看过新闻了吗?没有看吧。不看比较好喔,我也没看。”
……我常常想那个女人的思考回路是不是和我的有很大差异,现在总算是确认了。不要试图去理解橙子的话里有什么意义。
“昨晚发生的死亡事件有三件。已经成为惯例的跳楼自杀再次追加一例,以及两件殉情的事件。这三个事件都没有被报道出来,大概是被处理成事故了吧。不过其中有一个事件很奇怪,想知道详细内容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吧。啊,不,还是不要来比较好,想想也没有那个必要。
听好了,为了让还没睡醒的你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就讲得简单一些,就是说,牺牲者又多了一名。”
电话在这里挂断了。
牺牲者增加了一个还是两个与我毫无关系。对于连身边的现实都暧昧不清的我来说,那么遥远的事情根本毫无价值。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的死亡,所给予我的印象比清晨的阳光还要淡薄。等到身上的疲劳差不多缓解的时候我从床上起身。
她不在这里。
那个女人……现在不在这里。
所以不会有人在我沉睡的时候做好早饭摆在桌上,然后再爬回被子里紧靠着我睡着。
……我常常想,这种毫无效率的做法是否暗藏着什么深意,在一次心血来潮的调查之后发现——那个女人大概仅仅是想看我两眼吧,结果每次都忍不住爬回来陪我一起睡。
本来,是一直将这种行为视作多余的,但现在,身边没有了她的体温,连睡眠都无法安心,更不用说在这种时候感受到的不和谐了。
依照以前的式十六年来所学习到的常识准备好早饭,吃毕,便开始作出门前的准备。
今天穿的是浅橙色的丝绸和服——既然是白天在街上走动的话,选择丝绸和服是最合适不过的。
但即使像这样通过自己的意见来选择衣物,实际上也不过是过去的习惯罢了。感觉像是切近地窥视着别人的生活一般,这样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咬住了唇。
两年前。在两仪式还是十七岁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两年来的昏睡状态不可能将我改变……空白的两年所招致的,是另外的东西。
那种事情且放在一边,现在的我也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是依照着自己的意志来行动的。
我总有着名为两仪式的十六年的丝线将我像人偶一般操纵着的错觉。不过那也许真的只是错觉,纵然将之诋毁为空虚,虚构,伪装或是其他什么也好,我到底还是依照自己的意志来行动的。因为这其中不可能有除我以外的意志来介入。
换好衣服后,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如此回想,自醒来至今,真正由现在的我所作出选择,依照现在的意志来行动的时候……恐怕只有和她相关的时候。
……千野空。
两年前,我在最后所看到的人。
两年前,我曾经相信过的同班同学。
与她在一起的种种过去,现在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是唯独缺少最后的映像。
不对,与她结识后的一年来,两仪式十七岁的记忆满是欠落。感觉到处都欠落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式会遇上事故呢。
为什么在那个瞬间会看到空的脸呢。
要是已然忘却的记忆能够被记录下来的话,那该有多么方便啊。我十分在意这个欠落,所以还无法正常地与千野空交谈。
但她,确实地与周围的一切并不相同。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简短的话语,每一次灿烂的笑容,都让我陷入瞬间的恍惚。
似乎,这样下去,为什么式会遇上事故,为什么在那个瞬间会看到空的脸,都渐渐不再去在意了。
唯一刻印在记忆中,带着一脸血泪的空那混合着痛苦和惊惧的神情,想来也变得柔和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想起那张面容后心中的焦躁确实减轻了。似乎是得到了稳定的立足之
地般的感觉,不过回忆这种东西理应是不能用来立足的。
这也是错觉吧。
怎么会是错觉呢?
现在的我所能够得到的唯一的现实,只有在她身边被她所爱的那一刻才能感受。
现在,另外一种烦躁席卷而来——她不在身边。
如此……仅仅是在杀人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高扬感,能否补足那份空缺呢?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能够确认的东西仅此而已。
※
与鲜花分手后,我暂且返回了房间,到了夜里便出到街上。
至今为止被杀的人有五个。两天前的地下酒吧中四人,橙子说昨夜工地里还有一人。之前的四个人暂且不提,昨夜的被害者与事件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关联性。但是,不能认定就是另外的人所为。
干也曾说过,在夜里游玩的那些家伙之间就算只是见过面也总有着许多联系。昨夜的尸体与之前的四个人是友人的可能性很高。
“那家伙——”
忽然,我回想起与鲜花在一起的女孩。
——如同毛细血管般植根于体内的,死的气息。
对于还没有用惯自己的眼睛的我,毫无前兆地看到了这个。
……那是异常的。比两仪式陷得还要深。
然而,那个少女是普通的。
既有着血的味道,又有着和我一样无法分辨自己处于何等境界的眼。
明明猎物毫无疑问就是她,但我却没有自信。
——因为,那个少女没有理由。像自己一般喜欢杀人的理由,享受杀人的黑暗。
追求着以杀人为乐。
如果千野空听到这个会怎么想呢。当然,会抱紧我紧张地要求我确认那时的约定吧。
“要杀的话,式也要第一个杀我,好吗?唯独这个,不想让给别人。”
“傻瓜。”说出口时,我愣了一下。
这是对自己说的呢,还是对空说的呢。
千野空经常提起从前的我。
比如从以前开始就一起吃饭,一起逛街,诸如此类的,以此来证明其实我没有的那段记忆是我们定下恋人关系……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
那些谎言,到底为什么而说呢……
我很清楚,事故而昏睡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一样的。那样的话,以前的我也是这样在夜里走到大街上,如同追求着有谁来与自己厮杀的异常者一样。
“————”不对,不是这样的。
式没有这种嗜好。即使有,那也不应该是如此优先的事项。不过这是织的感性。作为阴性、女性的两仪式之中所拥有的作为阳性、男性的两仪织的东西。
这个事实让我不禁产生了疑问。
过去的我之中存在着他。现在则不在了。不在了也就是说已经死掉了吧。那么——追求杀人的意志,毫无疑问是现在的我涌现出的东西。
如同橙子所说,这次的事件的确很适合我。因为对于这种能够无条件地去杀人的状况,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但我再次想起她的笑容。
“要杀的话,式也要第一个杀我,好吗?唯独这个,不想让给别人。”
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千野……空。”默念着她的名字——那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感情,连我自己也不甚了解。
——时间已近午夜。乘地铁来到了陌生的车站。在这个喧嚣如不夜城般的城镇上。远远能够看到一个广阔的人工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