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双足踏着地面。
对于奔跑近来的式,死者伸出双腕。但那就像一张纸一般,她用单手将死者撕裂。
从右肩起的袈裟斩,式的爪自左腰穿了出来。
她的指骨就这么被绞成几段,但死者的伤不知要重多少倍。死者如同被切断了操纵的丝线一般倒在了地面上。
即使如此似乎只有左腕还被丝线缠络着一般,倒在地上的死者抓住了式的脚踝。那只手腕,被式毫不犹豫地踩碎。
“死掉的肉块,不要站在我的面前。”式无声地嗤笑着。
活着。之前只是欺骗着自己的心罢了,只有此刻才非常清晰地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式!”魔术师叫着,向式投出了什么。
那是通体银色,毫无装饰的一柄短刀。
式拔起插在地上的短刀,俯视着螳螂般动弹不得的死者。就那么,她用短刀向着死者的咽喉刺了下去。死者颤抖了一下后就不动了——但是。
“笨家伙,要杀的话去刺本体!”比起魔术师的叱诧还要迅捷,异变出现了。
式刺向尸体的瞬间——从尸体中飞出了一片雾。
雾像逃生一般拼命地——消失在式的身体里。
“——”式跪倒在地上。
之前由于式存在着意识而无法附身的它们,趁着式因杀人时获得的高扬感而忘我的一瞬间侵入了她的体内。
“被将死了吗,这蠢才。”魔术师跑了过来。
但是———式的身体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不要靠近的意思,所以魔术师停下了脚步。
式的身体用双手握住短刀,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强韧的意志,将已然空虚的眼神
取了回来。牙齿坚定地咬住了嘴唇。刀尖触到了胸口。
她的意志也好身体也好——压迫得亡灵无处可走。
“这样就逃不掉了。”不是对着谁,只是向着自己这般说道。
式直视着在自己内侧蠢动的异物。被贯穿的是式的肉体。
但是,那只是将不应存在的杂物杀死而已。
式确信绝对不会伤及自身。于是,她向双手注入力量。
“我,要杀死懦弱的我。我决不会把两仪式——交给你这样的东西。”
短刀,滑进了她的胸口。
※
银色的刀刃被拔了出来。
没有出血。她所有的,只是胸口被刺的疼痛而已。
式甩了甩刀,像是要挥去沾在刀上不净的灵。
“你说过的吧。要教给我这双眼睛的使用方法。”她的语气坚定起来。
魔术师很满足似的点着头。
“是有条件的。我教给你直死的使用方法。作为交换你要协助我工作。我已经没有使魔了,又正好需要人协助。”
式并没有回头望向魔术师,只是静静地流泻出这样的话。
“那个,能杀人——?”连魔术师也不禁战栗似的低声回答。
“啊啊,当然。”
“那么我做。随便使用吧。反正,我也没有除此以外的目的了。”
悲伤的式,就那样慢慢地倒在了地上。是因为之前的疲劳吗——还是由于刺穿自己胸口这种逞能的事呢。
但是,另外的声音让式再次醒来。
那是……和刚才如出一辙的,从三楼落地的撞击声。
从刚才式跃出的窗口跃出,落在式刚才落地的位置的人,是千野空。
但并不仅仅是她。
在她背后,有着无数的灵。
白色的雾霭,一层一层交叠着,在魔术师看来如同浓雾一般。
但式没有注意那个。
向她本来的空的脸上,带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啊,光是看着她的笑容,就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幸福。
啊啊,怎么能够,忘记你呢?
明明,你是如此残忍地让我崩溃。
明明,你就是让我和织憧憬的梦。
在不到十步的距离上,空停下了脚步。
然后,张开了双臂。
于是,在她身后不断追赶的,已经因为重叠而变为蓝色的浓重雾霭,就那样冲进了她的身体。
然而她依然笑着。
那些雾在接触她的瞬间就消失了。
式略一恍惚,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些线。
但……看不见。
空的身上,看不见。
并不是说她的身上没有线,而是说……
她本人,就是一道巨大的线。
如同世界的伤痕,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眼前出现了幻视。
她的身体,仿佛被无数的刀划过一样,被斩成了无数的小块,四散零落。
然而下一刻,那些小块又重新组合成了千野空。
一次一次地,死亡和重生。
那幸福的笑容,和身体的崩坏,是如此的不协调,却又是如此的和谐。
式眩晕起来。
但她继续向式跑来。
她依然笑着。
——那是式所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
※
苍崎橙子看着抱着式幸福地笑着的空,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问题吗?直接让那些灵进入身体?”
“没有问题!就是因为我的体质会吸引灵,所以才讨厌晚上进医院的,不过它们对我是无害的。”
死亡,吗。
原来如此。
魔术师默默叹道。
千野空的起源是死亡。
所以灵会被她所吸引,就如同死去的灵魂必须接受死亡一样,灵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着,迎向死亡。
所以空什么都不必做,那些灵就会在侵入她的身体的瞬间被消灭。
被她身体中积累了不知多久的死亡所杀死。
——但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的话,那些灵的死亡,也会被她所承受呢?
千野空的确没有死掉,但却也没有活下来。
她就站在那道境界线上。
一边是生,另一边是死。
来自起源的庞大方向性将她推向死亡的那一边,但她却凭借自己的意志力企图回到生者这一边。
她,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
向着梦中坠落,意识模糊时仍然在不停地思考着。
已经不在了的织。已经独自一人的我。他为了什么交换过来然后消失。他是为了守护什么才消失的吗。
追溯两仪式的记忆,终于明白了。
恐怕——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梦。他那幸福地活下去的梦。
那是因为那个同班同学吗?那个连他也希望成为的那个人?
那已经无从知晓了。
织,是为了她和两仪式都能存在而消失的。
——给我,留下了如此深邃的孤独。
……清晨的阳光射进来。
已经回复了视力的我的双眼,从那温暖的睡眠中睁开。
我是睡在床上。应该是那个魔术师妥善处理好了昨夜的事情。
不,那都是些小事。现在比起那种事,只想好好考虑一下她的事情。我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头也不动地感受着清晨的空气。
因为光而醒过来,那已经是多久不曾体验过的事情了。淡淡的所有欲。只是新鲜的阳光,就把心底的阴暗照亮起来。
现在我所拥有的是暂时的生命——
已经无法返回的另一个我,如同融化般,在光之中消失了。两仪式的存在,和他梦见的东西一起消失了。如果能够哭泣的话,我也很想流泪。
但是眼睛始终干涸。哭泣只有一次——因为这种事情流泪是错误的。纵然已经无法返回,我也不会再后悔第二次。就像在朝阳下渐渐淡薄的阴影一般。
只是干干净净地消失,他应该也是这样期望的。
※
“早上好,式。”
身旁传来声音。
只是将头向一边侧过。
在那里的,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
那张笑起来很漂亮的脸庞,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完美地重合了。
还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啊……
“还记得,我吗……?”
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啊啊,记得的。你一直在等待着式。
只有你,一直守护着我。
“千野空,变态的同性恋。”
听到我的话,她幸福地笑了起来。
“说过了不是的吧。”
完全像是相隔一日后在学校见面那样,如常的笑容。
在那之中隐藏了多少努力,我并不知道。
只是……她也依然,记得那个约定。
“今天是晴天真是太好了。我来带你回去。”
眼中盈着泪水,她尽量装做自然地说道。
对于空荡荡的我来说,那比什么都温暖。
“等着你哦,式。”
她笑着说了。
“什么?”
“还想杀我吗?”
“……”
“那么,约定了……”她抱住了我,“要杀的话,式也要第一个杀我,好吗?唯独这个,不想让给别人。”
——是不希望我杀人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她笑了。
比起泪眼而更欣赏笑颜,就选择她。
比起孤立而更认可孤独,就选择织。
……尽管我,还没有去选择过哪一方。
“……啊啊。存在着无可或缺的东西吗。”
我呆呆地眺望着和阳光一般灿烂的她的笑容。
直到看够为止。
……尽管那种事无助于填补我胸中的空洞,但是现在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想做。
灿烂的笑容。
因为那是,和我记忆中毫无二致的存在。
※
式轻轻点了点头。
而我只是抱着式。
什么也不想做,既不想吻她,也不想说话。
这样就好了。
式,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如八百三十七天之前那个夕阳西斜的傍晚一样,式就在这里。
如八百三十七天之前那个夕阳西斜的傍晚一样,我的心中漾满对式的爱恋。
时隔八百三十七天,简直是,梦幻一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