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我看到了令我难以置信的东西。
我的书桌中出现了一封信。不,这件事情本身并非不可思议,这段时间来,我收到的情书之类的已经超过十封了,甚至其中还有一封是来自女生的。
问题在于发信人和内容,直截了当地说是式给我的约会邀请。
用着恐吓信一样的语气,要我在明天的假日里陪她出去玩。
——简直是奇迹。
一直以来,我和式的关系,都是由我主导的。
毕竟我不能指望她来邀请我一起吃午饭啊,之类的。
约会……至今为止,还没有过。
第一次的约会,竟然是由式发出邀请——意外的让我有挫败感。
——就算这样,约会的时候,我也一定要占取主动。
抱着这样的心情,迎来了这一天。
※
“呦,空。”
式到达后的第一句招呼就是这个语气,吓了我一跳。
会合的地方是有狗的铜像的车站前。式的身上的服装是……枯叶色的和服外加鲜红的皮夹克,在被这身打扮吓到之前,我先对她的说话方式吃了一惊。
那是,男性的语气。
——这家伙,难道要占取主动吗?或者说,是式的姐妹?
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我还是细细打量起式来。
式的样子并没有变化。
也许是出于凛凛的背影和举止,身形纤细却有着难以形容的迫力……
不知为何,我的心跃动起来。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什么嘛,不过迟到了一个小时就生气了吗。你的气度还真是意外地小呢。‘
黑色的眼瞳偷偷地窥视着我。
那头随意剪去而变得短却美丽的黑发,纤巧的脸搭配上大眼睛,都衬托出她细腻的轮廓。那对墨一般流动的黑色瞳孔中,映着我的同时也像在凝视着更遥远的地方。
被那个凝视,不自觉地感到安稳——甚至,那双瞳,在唤起我的另一面。
“……式。”轻轻念出她的名字。
式扬起眉毛,带着些许自傲:“不然你以为我是谁?别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好了,走吧。要去哪里就交给空你了。”
说着,式强拉着我的手腕走起来。
——一般而言,应该是相反才对。
反应过来的我,也迅速走了起来。
——不过,牵手吗?虽然偷吻也做过了,不过拉手,可还是第一次呢……
我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花四个小时征服了四条商业街后到底是累了,式提议去吃点东西。东奔西走了一阵,最后选择了一家快餐店。
不过我也好,式也好,都什么也没有买……这就算约会吗?
刚坐下来式就把外套脱了,虽然身着不合时宜的和服,让式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目,不过她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说起来,空你没有感觉奇怪吗?”
“奇怪?恩,式你今天很主动哦!”
“……”
“而且……”
“而且?”
“是‘俺’(おれ,男用),而不是‘私’(わたし,通用)。怎么,想要占取男性的一方吗?”
“哇,被发现了呢,不过和那个无关,今天可是第一次试着出现在表层哟。因为之前与式并没有什么分歧所以也就保持沉默。”
——和式分歧?
这么说的话……
“……双重人格吗?”
“哎?似乎不是很惊讶的样子呢。我是织,平时的那个是式。织是编织的织。只是我和式并非不同的人。两仪式一直是一个人。我与式的区别,我想只在于对事物的优先级、就是对喜欢东西的顺序大有差别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水在纸巾上写字。
细白的手指,写出了与织与式那两个发音都相同的字。
“……原来如此,孤单却不孤独,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咦?”
式,不,织很惊讶地看着我。
“所以,就算一个人也不会寂寞,也没有关系,是这样的吧?”
“啊啊,没错。你很了解的样子?”
“仅此而已罢了……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想要和空说话。仅此而已。对于式来说这不是最想做的事情,所以就由我来代替她做。明白吗?”
“呜呜呜呜……”我突然趴在桌子上,哀鸣了起来。
“咦?怎么突然这样子?”
“……原来和我说话不是式想做的事情吗……好伤心……”
“呃……不是那样子。我很中意你,在和你谈话这件事上,是我的优先级比较高。”
“……有精神了!”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啊……”织叹了一口气。
果然,和我度过这段时光的人,果然是式而非他人。因为除去语气之外,织与式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织与式是不同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因为已经快要隐瞒不下去了。”织若无其事的喝起饮料来。她衔起了吸管,又很快放开——式并不喜欢冷饮。
“坦白说呢,我是近似于式的破坏冲动一类的东西。那是我最想去实践的感情。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实践的对象出现,因为两仪式对任何人都不关心。”
“……”
“啊啊,不过放心吧。像现在这样说着话的既是我也是式。这不过是通过我把式的意见表达出来而已,所以不会发疯的。我也说过,只是语气不同。
……不过也是,在这方面我和那家伙毕竟存在着分歧呢。我说的话你就听一半吧。”
“分歧……吗?你和式因为什么争吵了吗?”
“我说你啊,自己要怎么跟自己争吵?不管做什么事,一定是我们两边都希望实现,因此才能彼此没有意见。不管怎么说,肉体的使用权就是在式那里,我能够像现在这样和空你见面,也是因为式认为见见也好。
……不过呢,说出这种话来也只会在事后反省。见见空也好,这可不是式所能说出来的台词吧。”
“是呢,式很害羞呢。”我微微笑了起来——式害羞的样子,大概也很可爱。
“害羞吗,式害羞的样子可真难想象啊……那么说明结束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织很突然地站起身,披上了外衣。
“要变回式了吗?”
“不,回去之后才会……”说着,织转过头来,给我一个凛然的笑容,“再见了。我很中意你,所以不久还会再见面的哟。”
从皮夹克的口袋里取出汉堡的费用,织飒爽地穿过对面的自动门离开了。
“织……吗?搞不好明天就会多出一个志贵或者四季出来呢……”我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走出了快餐店。
※
没有想到。
两仪式竟然是双重人格者。
织说式与织是相同的人。
那是错误的。
而我,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
在式的身边,我所感受到的是宁静。
在织的身边,我所感受到的是死亡。
和织肩并肩一起行走,感觉就像一柄锋锐的剑在颈边划过一般——
——突然想念式的唇。
我取出了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