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木华阁至不速客
怡衣回眸一看。
见说话的,是一名素未谋面的妙龄女子。
但见这名女子,身披玫瑰暗花的月白色昭君套,围着厚厚的大貂鼠风领。
里穿一件亦是月白色的掩襟银鼠短袄。
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如意绦,更显亭亭玉立纤腰细。
脚上穿着一双玫瑰暗纹的羊皮小靴,与昭君套相配衬。
自是包裹得严严实实,装扮得清清素素。
又见她眉宇不画自横翠,青葱玉指如花兰。真真是,气质若幽兰芳草,嫣然婉约如月明。自是姿色清丽。
此刻一双温婉柔和的美目波澜不惊,正平静如水地看着慕怡衣和耶律桦。
她莲步轻移,微倚着红木桌椅,恰似弱柳扶风。细瞧之,态生两靥之愁,脸色比平常人更苍白了些。且一直轻咳,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似是身体孱弱得很。
“浅悠,是你?”耶律桦惊讶的情绪,深藏在面不改色的冷毅面孔下,“你你怎么来了?”
浅悠?
是耶律桦的什么人呢?
怡衣的诧异与好奇,如同决堤了的洪水,浩浩荡荡地从心底倾泻出来。
“大夫断言我时日无多。咳咳我”
怡衣见她咳喘得厉害,赶忙为她倒了杯热茶。
浅悠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素手轻端茶盏,喝了几口,平复了下心绪,悠悠说道:“我本想着,一个人寻了深山老林,千年古刹,安享清幽,度此残生。”
说完,她又急剧地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愁眉双锁,笑容清瘦,露出悲伤不甘的神色。缓了缓,接着说道:“可即使是一杯月光,一地白雪,几朵梅花,却少了个一起赏月,踏雪,寻梅的人。岂不是岂不是徒留惆怅。咳咳”
闻言,耶律桦负手而立,浓眉紧皱,却不发一言,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又或者是在若有所思。
是怜惜同情,还是无动于衷?
他复杂的表情,深藏在面不改色的冷酷神情下,让人看得并不真切。
浅悠泪光点点,悲悲戚戚地看着耶律桦,又将委屈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怡衣。
“耶律表哥,姨母生前曾一再坚持让我在王府中小住一段时日。你知道的,姨母她老人家一直视我似亲生女儿。只是我先前在家中一直一直缠绵病榻。如今我母亲也去世了。咳咳”
闻言,怡衣才知她如今孤苦无依,又见她是这般柔弱体孱,甚是可怜。怜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浅悠,姨母对我母亲有恩。我母亲临终前,幸得姨母的陪伴。她嘱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你。”耶律桦顿了顿,叹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了一般,“你便在府中住下吧。”
此时,浅悠正文文弱弱地看着怡衣,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几分欣赏几分哀怨。但转瞬便被轻咳后的气喘吁吁所掩盖,片刻后,双眸仍是平静如水。
听了耶律桦的话,浅悠自知得到了收留,有了亲人的依靠。她终于唇角上扬,浮起了一抹欣喜的笑容。苍白的脸上也瞬间有了些奕奕神采。
怡衣在言语中得知,眼前这名妙龄女子原来是耶律桦的恩人之女,又是他的表妹啊。血浓于水,一番亲情自不可随意切断。
况且自己在这王府中无甚知己。表妹谈吐不凡,才情斐然,亦喜踏雪赏月文雅之事。由此看来,也算是性情相投,或可相交作伴。以后在这勇毅王府中,自己便不会无聊虚度了。
“浅悠表妹,我叫慕怡衣。我亦是喜爱,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怡衣上前一步,高兴地说道,“你可愿与我作伴?”
浅悠面露欣喜。
“自是求之不得。世人皆是只喜添锦上之花,又有谁肯送雪中之炭。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浅悠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从此在府中,就叨扰耶律表哥了。”
耶律桦略一点头。虽不言语,但眸色复杂。
怡衣有点困惑,亲人团聚这等欢欣鼓舞的好事,耶律桦似乎并未表现出有所欣喜。看他的样子,冥冥中反倒是,有点有点闷闷不乐,神情凝重。
这是为何呢?
哦。
可能是久别重逢,心里太过激动了吧。而且耶律桦本就是一个喜怒无行于色的内敛之人。
呵呵。
自然不会激动地涕泪涟涟了。
“我陪表妹转转王府吧。”怡衣朝耶律桦说道。
耶律桦仍是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并未同意,也并不反对。
“浅悠,我们走吧。”怡衣拉起她的手,“哦,对了,外面冷。把这个小烘炉带上吧。”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了木华阁。
老管家舒穆鲁安排四宜苑为浅悠居所。
耶律桦站在窗前,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积雪。
虽说骤雪初霁,还是寒气袭人啊。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浅悠的母亲是耶律桦母亲的亲姊。自己也只在母亲临终前见过浅悠几面,那时她是跟随姨母一起来的。母亲见浅悠娴静,如姣花照水,甚是喜欢,便做主等浅悠再大些,让耶律桦纳为妾室,再三嘱托绝不许薄待。
那时母亲已病入膏肓,自己是万万不敢拂她之意的,只能勉强应承。想着等母亲病情好转之后,再禀明她老人家,自己已有心爱之人。纳浅悠为妾,实难从命。况且本无感情,亦恐耽误了表妹。
可母亲几日后竟驾鹤西去了。这竟然成了母亲临终前最后一个未了心愿。此事也属万般无奈,只得耽搁了下来。
可是,不管是否为造化弄人,自己绝不会履行母亲这个遗愿的。
他爱慕怡衣,只愿和她一生一代一双人。他们的感情,定是容不下旁人的。
耶律桦思绪万千。
他应该和浅悠解释清楚。再替她找个家境殷实,为人稳重的青年,自己愿出一笔丰厚的嫁妆。
可没曾想,浅悠竟然突然到来。
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自己应该告诉怡衣此事的前因后果吗?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不!
不能!
不能告诉怡衣,自己与浅悠早有婚约这件事。
犹记得前段时间因艳朵公主的事,差点生了嫌隙。他实在不忍与怡衣之间再现事端,横生枝节。
他是如此在乎怡衣,不希望她为这种莫须有的“婚约”,影响心情。
耶律桦叹了一口气,怏怏然转身,目光落在了床柱左方悬挂着的香囊上。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如今,怡衣已将心心念念的情丝,都寄予在这个梅花香囊里。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他耶律桦定不负慕怡衣的这番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