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吾知汝之所思矣
耶律桦率部向辽国的上京出发。
他与怡衣同乘一骑。
慕怡衣依偎在耶律桦的怀里,任他独有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如同浮在温泉水暖中,轻轻晃漾,只觉得莫名的心安。
她长这么大,虽押运货物出过远门,但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一月数天,最终都平安归家。
可如今,却要背井离乡,去辽国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
且不知何时归期。
怏怏然,自己就仿佛是一只风筝,有种被剪断了线,抛到空中的感觉。
不知风何时起。
不知风何时落。
不知上京是否是归处。
亦难以预料,在未来的岁月里,又会是怎样的境况。
想起家中翘首盼归的父亲,和慕家偌大的产业,怡衣叹了口气,不禁潸然泪下。
自己从小就乖巧懂事。这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如棉布似素锦般,一直平和淡然。
然而,就在燕山白桦林与耶律桦相遇的那一刻,如棉布素锦的时光里瞬间添上了几笔浓墨重彩,绣上了些许彩色丝线。
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然偏离了原先平铺直叙的简单方向。
人生,太过于出人意料,匪夷所思了。
怡衣的脑海里浮现出,在桦林温泉池边,那些天雷地火的场景,她的脸禁不住微微发烫。他的热切旖旎,他的温存体贴,真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对于身后的这个辽人,自己确实是有丝心动了。
她纠结过,她逃避过,她抗拒过,但是这种“落花流水皆有情”的情感,她否认不了,压抑不了,亦是骗不了自己。
至少,此时此刻,她觉得温暖和心安。
那就让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吧。
索性就随着自己的心,自私一回,任性一回,叛逆一回!
哎!
只是辜负了父亲的殷切期望,有愧于父亲的悉心栽培。
她,让慕家失望了。
“对不起,父亲。”
怡衣忍不住摇头叹息,低声抽泣,心中亦是愧疚万分。
耶律桦察觉到了怀中人儿的低落情绪。
他知她所忧,亦知她所思。
“待到前方客栈,我便亲自派汉人信使去趟杭城慕府,以报你平安。也请求你父亲对我的宽恕。的确是我这个蛮夷之人的过错,过于霸道,强抢于你。不似你们中原人那般温文尔雅。哎!但愿他老人家不会颇多怨言,不会记恨与我。”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多则三年,少则一年,我定陪你回大宋一趟。”
闻言,她心下欣喜感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慕怡衣第一次发现,身后这个伟岸、粗犷,又兼具王者气势的北方威武男人,竟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懂她一个小女子的心思。倒真是颇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呢。
怡衣不由抬起头,定定地凝视着耶律桦的侧脸。他那霸气的剑眉,桀骜的眼神,挺直的鼻梁,还有因数日辛苦赶路而冒出的胡茬,在此刻都显得异常柔和亲切。
“你在挑逗我吗?”
他突然低下了头,狂野的眼神热切地逼视着她。
他炫目的双眼直直地看进了怡衣灿如星子的双瞳里。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着彼此。
他的眼睛,带着隐隐的蓝色,像晴空如大海。霸气,不羁,邪魅,但又温和,从容,柔情。
怡衣的心跳瞬间漏慢了一拍。浑身像电流通过了一般,竟不能动弹。似乎坠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中。
这张网是耶律桦织的,偏偏又是那么甜蜜那么诱人。让人心甘情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
即使和江起云从小一起学文习武,也算是青梅竹马,但在她心里,因为大哥慕君衣在她未出生时便已战死沙场,她难过,而且觉得遗憾。所以有时,也会把江起云隐隐想象成英年早逝的大哥慕君衣。
但她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从不会在父亲面前流露出思念亡兄的悲伤情绪,恐令父亲徒增伤感。
她和已阴阳两隔,无法谋面的大哥慕君衣一样,担负着慕家的殷殷期望,是慕家人眼里骄傲的存在。
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自有女儿家的柔软与傲娇。在内心深处,也无比渴望着能有个男子,可以如兄长般疼惜她爱护她,包容她偶尔的小任性,小脾气。
所以她从小便将江起云当成一个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温暖兄长。
然而,她不否认,她也是喜欢江起云的,也敬重江起云。
特别是当自己知晓了彼此早有婚约的时候,自是心生爱慕。毕竟是怀春少女,又怎不欣喜娇羞?
如若嫁给江起云,一辈子细水长流,她当然也会愿意。
这种感情是如此得复杂,到底是兄妹情还是爱慕情?如若深刻剖析,恐怕连自己都说不清也道不明。
当初在慕府,江起云曾承诺过,必会护她周全。江起云说这句话的时候,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照进了寒冷的冰面。这个令她百般感动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可是这次出关押运发生了“祸从天降”,也就是她被耶律桦掳走了
临别时,她知道江起云伤势颇重,但她都已被“囚禁”了近两个月,关于江起云的信息,却仍是杳无音讯。
而且耶律桦骑马带她去桦林温泉的这一路,心存希冀的她却并未发现江起云和高翼虎镖队的蛛丝马迹。
难道,江起云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吗?
一思及此,怡衣的心像扎满了玻璃碴子,再狠狠地揉捏,那种心痛,几近窒息。
“你此时此刻和我在一起,”耶律桦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在她耳边轻声“威胁提醒”道,“要一心一意!不许想别的男人。嗯?”
闻言,怡衣不禁讪然。
“瞧,上京就在前面了。再过几个时辰,便可归家。连马儿都归心似箭,脚步轻快,心情愉悦了。”耶律桦马鞭直指前方,郎朗说道。
怡衣抬眼望向远处,突然心生了一种想逗逗他的小心思。
她靠着耶律桦那健实精壮的胸膛,嘟嘴“挑衅”问道:“子非马,安知马之乐?”
闻言,耶律桦薄唇微抿,笑着反问:“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马之乐?”
怡衣一愣,没想到耶律桦这般回答,倒是敏捷得出乎她意料。
她反驳道:“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马也,子之不知马之乐全矣!”
耶律桦哈哈大笑,揽紧了怡衣的纤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马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骑上也。”
怡衣顿时哑口无言,无从话起。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哼。
她扭过头假装生气。
耶律桦坦然一笑,宠溺地摸摸她的脸颊。“你说我知道,那我就是知道。你说我不知道,那我就是不知道。我耶律桦唯慕怡衣马首是瞻。”
怡衣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身后跟着的侍卫们听着这番绕来绕去,又艰涩难懂的之乎者也,皆是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不过,见平日里冷酷漠然的首领情意绵绵,与这位大宋美人一路同乘一骑,谈笑风生,甚是愉悦,他们也跟着心情舒畅。
哦。
大宋江南杭城,辽国北疆上京,固然是远隔了千山万水。
或许,远在天涯。
又或许,近在咫尺
(注:子非马,安知马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马之乐?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马也,子之不知马之乐全矣!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马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骑上也。
译文:
慕怡衣:你又不是马,哪里知道马是快乐的呢?
耶律桦: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马是快乐的呢?
慕怡衣: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本来就不是马,你不知道马是快乐的,这是可以完全确定的。
耶律桦:请你回归最原始的设定。你问你,哪里知道马快乐这句话,就说明你很清楚我知道,所以才来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骑在马上知道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