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镐城门大开迎接两位公子归来,瀛王早知此事,特地嘱咐二人先回府休整,之后再进宫复命。
出使羌胡这些时日,天气转寒,已经入冬了。
公子府上下得知消息,都眼巴巴地望着轿辇驶来。
其中最开心的一个,当属初儿了。
百昭走时,没有带着她去,初儿就留在天香苑,每日洒扫整理,为主子置办冬衣炭火。
碧娥见初儿挤在门口,厌弃地瞪了一眼,一把推了回去。
“你个贱婢,挡在公子妃面前像什么话!”
初儿神情一滞,垂下眼眸,怯怯地退了回去,目中仍旧带着盼望。
魏汝湘责备地看了碧娥一眼,她噘着嘴转开了视线。
手里握着一个小巧铜炉,身披着薄羽梅妆护风,魏汝湘一身柔雅,气质若菊。
约半月有余没有见过公子了,她细致打点着府中上下,闲暇之时,调琴烹茶,虽自得其乐,但到底少了点什么。
眼见着白纵至的车马出现在街头,她心里微微一颤,面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一行人缓缓移到府门前,碧娥搀着魏汝湘向前走了两步。
聆羽率先跳下车,对着她行了一礼。紧接着他拉开车帘,白纵至的身影浮现出来,正低头自车内款款而下。
魏汝湘急急地福身,道了一句:“恭迎公子回府。”
白纵至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语气淡淡的。
“起来吧。”
随后便转过身去,眼神只望着车内的百昭,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下来。
魏汝湘瞧见,心里不太好受,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百昭依旧鲜亮照人,美艳无双,教人移不开视线,她懒懒地扫视了一圈,像是没看见别人一样,直接奔初儿去了。
两人见面一句该有的客套都无,气氛颇尴尬。
碧娥心里又气鼓鼓了,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白纵至并未当回事,抬步就要往府内去。魏汝湘在身旁紧紧跟着,温柔地同他讲话,安排他接风洗尘的事项。
初儿见百昭回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忙拿出手中一直备着的绛红薄绒斗篷,熟练一展就披在百昭身上。
百昭微微笑着,两人并肩进了天香苑。
初儿欢快地说着这段时日,她都做了哪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问及百昭是否安好等等。
时近中午,白纵至那边着人请百昭一起用午膳。
这午膳是魏汝湘精心备置的,冬日温补,用一些不易上火的药材细细炖的鸡汤,糟鹅,酱汁青鱼之属。令加一些爽口的小菜,甜品,整桌饭食,浓淡适宜,不相冲撞,看得出花了不少精力。
魏汝湘在桌上殷勤为白纵至布菜盛汤,眼间都是满满的温情。
白纵至面色如常,不论是旅中干饼浊酒也好,还是玉盘珍馐也好,他眼里,别无二致。
百昭在一旁看着桌上的菜,色味俱佳,她却意兴阑珊,半天也不吃几口。
白纵至见状拣了块挑过刺的鱼肉,白嫩清香,熟练放在她碟中。
魏汝湘看得一顿,手上动作缓了下来,心头复杂。
“怕是我这些菜不好,不合姐姐胃口……”她带着讪笑。
百昭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托着腮,将那块鱼肉只咬了一小块,就扔下了。
“一般。”
从未和她说过什么话,百昭今天这一评价,其实算是很高的了。
空气中又弥漫一阵尴尬,一个费心周全逢迎,两个态度淡淡,不苟言笑。
但是这倒是符合他二人的性情,今日能在一桌用膳,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午后白纵至便着急进宫向瀛王复命,百昭倚在自己榻上,百无聊赖。
去了一趟赤胡,虽然风沙大,环境苦寒,但是结识一个乌图,也是很有意思的。
话并不多的百昭,听着乌图叽叽喳喳像只麻雀,并不觉得聒噪,那性情真的让人喜欢。
魏汝湘也没什么错处,只是和寻常闺秀一样,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姐姐,了无生趣。
初儿走了进来,拿着一把檀木梳,要为她蓖头发。
她刚伸出手,百昭一眼就瞥见了她小臂上青紫的伤痕。
“你胳膊怎么了?”她问道,一面伸手去抓。
“没……没什么,主子,是我不小心弄的。”初儿神情慌乱,连忙躲避着。
“过来我看看!”百昭语气不容拒绝,一把拉过来,利落地掀开袖子。
初儿纤细的胳膊上,青紫一片,严重的地方还淤了血,变得发黑,这必然不可能是自己弄的。
“说!”百昭盯着她的眼睛,心里火冒三丈。
初儿怯怯地摇着头,偏偏不肯回答。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那朝夕殿贱婢上次挨了百昭两个耳光,怨气无处发泄,见她人一走,就对孤立无援的初儿下了手。她料定初儿性子怯懦,为了不给主子添麻烦,不可能上赶着告状。
已经进冬,门外寒气萧瑟,冷风催人。
百昭怒火若盛夏一般攻心,咬着牙站起了身。
初儿见状连忙阻拦,死死扯住她的衣角。
“主子,初儿不想给您惹是生非,如今您身在瀛国,孤立无援,奴婢忍一时风平浪静啊。”她眼中泪水盈盈,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百昭轻轻俯下身,望着她的脸。
“我在翁国向来为人诟病,落势后身边人都跑的远远的,只有你肯跟着我,一心为我考虑。”百昭慢慢地说。
初儿真挚地盯着她:“我知道主子本性不坏,那时初儿被人欺辱,是您发落了那人,还把我带回了朝月居。初儿无家无亲,只有主子一个。奴婢断不能看着您一时冲动,再惹祸上身啊。”她还是不肯松手。
百昭叹了口气,又缓缓站了起来,一把扯开她的手,大步而去。
碧娥因见魏汝湘开心,脸上也带着喜气。她手捧着一铜盆温水,正泼在院中一棵梨树下面。
刚忙完手中动作,便看见百昭面带煞气,行若一阵旋风似得来了。
还未等她开口,“啪”的一记耳光响亮地甩在了脸上,打得她耳坠都掉在地上,险些踉跄摔倒。
碧娥愣在原地,她似乎也没想,百昭竟然张狂至此,直接闯进了朝夕殿打人。
“你!”她捂着脸,想起来那日在湖亭旁的事,后面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百昭一句话不多说,抽出软鞭,对着她一顿教训,手下丝毫不留情。
碧娥边跑边尖叫着,狼狈不堪。
院内人见此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阻拦。
魏汝湘在殿中听到了动静,心下一惊,便急急地赶了出来。
她大概是在等碧娥为她梳整发髻,此时头上没有珠钗,只挽了一下,柔顺的发丝垂在肩上。
魏汝湘见当前场景,顿时傻了眼,百昭在她院内鞭笞着碧娥,鞭子脆生生地打在她身上,伴着她的哀嚎起起伏伏。
“主子!救我!”碧娥惊声叫道。
“别打了,姐姐,有什么误会好好说清楚!”她几乎是带着哭腔,但是百昭仿佛没听见一样,手中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魏汝湘看着碧娥惨状,心里一急,便扑上前去,替她生生挨了一鞭。
这一鞭打在了她后肩上,闷闷的一声,魏汝湘吃痛地叫出声。
百昭手中停下了,气喘吁吁,目光凌厉。
“你要是再胆敢动我的人,我扒了你的皮!”她恶狠狠地撇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魏汝湘仍旧痛苦地额头冒汗,碧娥在她身下,眼泪汪汪的。
“还不快去找太医!!”碧娥冲着旁人吼道,众人这才回过了神,惊慌失措地跑出门去。
魏汝湘体质孱弱,挨了这一鞭,后背肿起一道红印,有的地方还渗着血。
太医令人将去火清凉的药粉给她涂至患处,并嘱咐了日常顾忌。
碧娥就更加严重了,还需要喝药汤来消炎止痛。
太医摇了摇头,来的路上他有所耳闻,这五公子府上有个惹不得的厉害人物,只是没想到,竟然嚣张跋扈至此,鞭笞公子正妃,不知传到王宫内,又得闹得怎样鸡飞狗跳。
傍晚时分,聆羽陪着白纵至一进寢院,就看见了魏汝湘带着碧娥跪在地上。
两人脸色苍白,垂目低头。
“请公子治汝湘管理不严之罪!”
白纵至被这一下弄得不知所措,满头雾水。
这时候一个小杂侍快速挪到他跟前,小声地将今天午后的事,一五一十,尽数告知。
白纵至面色凝重了起来,眉头紧皱。
他瞧了瞧魏汝湘,她身着一身素服,不佩发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白纵至低下头,叹了口气,便缓缓朝她走来。
魏汝湘抬起头,小鹿一般的眼睛涵水盈盈,惹人生怜,呼吸短促,像是忍着痛一般。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魏汝湘心下一暖,委屈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出来。
“你身子羸弱,别在冷风里吹了,有什么事到屋内说。”白纵至声音柔柔的,顺便将她扶起了身。
魏汝湘扑在白纵至怀里,压抑许久的难过都在此刻倾泻,她不舍得放开,因为不知何时他又要离开到那人身边去了。
“来人,天香苑禁足一个月,安排人看守,没有命令谁都不能进出。”
白纵至冷冷地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