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军师倒自认为是池中物了?”白纵至勾起嘴角,目光幽深。
祁乐微笑着,并不回答。
“大君午后要同在下议事,祁乐先行告退了。”他抖抖袖子,拱一拱手,便从白纵至身边走过。
擦肩之时,他深棕的瞳孔在白纵至身上扫了一圈,面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此人,怕是不太简单。
白纵至见百昭同她们其乐融融的,玩得起劲,不想前去打扰,于是转身便进了帐篷。在公子府她同魏汝湘又不投缘,无人解闷,在这里看是好多了。
“婶娘,我把库中所有的羊毛线拿过来啦!”一个清溪击石般的声音响起来。
不好,百昭猛然一个抬头。
不是冤家不聚头,见乌图手里抱着一堆毛线正开开心心地走过来。
气氛瞬间又尴尬了起来。
乌图放缓了脚步,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她怎么会在这?”语气中带着不悦。
“这天下之大,难道只能你走?”百昭毫不客气地回击。
“你!这是我白羌的领地,我说不许你待就不许!”乌图气的直跺脚。
“你怕是记性不太好吧,白羌归顺瀛国,我脚下这土地,都是瀛国的。”百昭慢条斯理地说。
乌图气不打一处来,却自觉理亏,便默不作声了,一把将手中东西掷下,往地上盘腿一坐。
“妮子脾气真是暴。”方才那位年长的女人笑嘻嘻地捏着她的脸蛋。
“是啊,姑娘是我们这里的贵客,你昨日闹了一通,还不快道歉。”又有人发话了。
“我不!”乌图斩钉截铁地说。
虽然身为白羌的女君,但看来她在这些女子眼中,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
“我素听闻白羌礼待来客,没想到这白羌的女君一见面就大大出手,实在让人心寒。”百昭不嫌热闹事大。
“你……”乌图倔强无比。
“是啊,昨天是你先出手的。”
“还不快给人道歉。”
“实在太不像话了。”
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都站在了百昭这边,非要让她道歉不可。
乌图强忍着眼泪,好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对……不起。”她咬牙切齿地说。
百昭心里暗爽,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细细把玩手里的线,“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我家公子手上却受了伤,严重得不行呢。”
“我……我去给他采药根。”乌图听闻似乎真的有些慌张,昨日一时冲动,打了一架不说,忘了他们三人是代表瀛国出使白羌的,若因为她惹恼了人家,两军交锋,劳民伤财,实在是罪过。
“不必劳烦女君了,在下无碍。”白纵至不知何时又从帐中走了出来。
“公子恕罪,乌图并未成想昨日中伤公子,还望公子雅量。”乌图见他来抱拳说道。
白纵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子,在百昭耳边说道:“我家公子,听起来倒让人舒服多了,比过你日日直呼大名。”
百昭身上一颤,又觉得身上不自在起来,这句竟然被他听见了。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就被他拿来借题发挥。
百昭脸颊微红。
白纵至轻笑一声,便起身了,将双手背在身后。
“听闻,如今正是白羌最后一场秋猎,在下兴致浓厚,不知是否可以参加。”白纵至向乌图提到。
“自然是可以的,公子们若赏脸,便与我们一同前去。每日傍晚是收网取物的时候,到那时还请公子做好准备。”乌图回答道。
“如此甚好。”白纵至会心一笑。
——
午后,客宴散了,白纵至在白涿风帐中同他一起下棋。
他凝神屏息,紧锁眉头,迟迟不肯落子。
白涿风笑了,“五弟这般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可是因为心中还不颇为疑惑?”
“白羌面上并无异常,可我总觉得,海愈平,后来的风浪便愈烈。”他依旧不展眉宇,双目紧紧盯着棋盘。
正值此际,聆羽从门外走进来,俯身跪在二人面前。
“东西找到了吗?”白纵至头也不抬。
“回公子,属下在军械帐中,只发现了这种箭和一些刀戟武器。”
聆羽双手递上手中的东西。
白涿风伸手取过这只箭,反复打量。
是那天大君身边之人所用的黑铁箭。
“这样精纯的工艺,怕是只有容国能做的出来。”他感叹道。
“大哥,今日我在帐外见到了一个容人,似乎是大君的军师。”白纵至抬起头来。
“这就怪了,白羌既然极力阐明自身忠心,为何帐中却养着容人,还用着容国的黑铁箭。”白涿风表情变冷。
“只是单凭这一点,还无法定罪,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找到。”白纵至一把将棋子扔回去。
“倒也是,容国兵器精纯,是八国公认,白羌为了狩猎自保,运用更强劲的装备也是可能。”白涿风想了一想。
“聆羽,你可见着这黑铁箭,统共有多少?”白涿风转头问道。
“约有百箱。”
“着实不少。”他点了点头。
“今日傍晚狩猎时分,你让人仔细留意方圆十里的地面。”白纵至吩咐道。
聆羽应了一声便默默退下了。
“还有一件事,”白纵至顿了一下,“途中客栈的刺客……”他抬起眼睛来望着白涿风,“是大哥处理的吧。”
白涿风愣了一下,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五弟想必早就知道幕后黑手,还留着他作什么呢?”他一改往日的柔朗谦和,眼神中带着丝丝阴寒。
白纵至不语,眼神却望向了别处。
“我们和他乃同胞弟兄,不是大哥有意维护,只是瀛国正处紧要关头,若出内乱,后果恐不堪设想。”他看了白纵至一眼,“而且若你真的审出来,只怕他会慌不择路,鱼死网破,那时于我们本身也无利,不若留待来日。”
“大哥思虑周全,五弟领教了。”
——
傍晚,白纵至等人换上了骑射服,背着箭篓,腰间别着短刀和长剑,将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神武英姿。
百昭想自己骑一匹枣红色的马,但是白纵至不许,强拉她上了自己的坐骑。
哲恪哲格两兄弟在前路带头,向着茫茫草原飞驰而去。
百昭从前只骑过赛马场的马,今日是第一次在草原上奔跑。天高风清寒,旷野无边无际,一群人催动胯下坐骑,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实在是惊险刺激。
白纵至让她紧紧拉住马鞍的绳子,他环抱着她,追赶猎物,半人高的草丛中有时会突然跳起一只梅花鹿或是狐狸兔子之属,他迅速抽出一只箭,张弓拉满,箭箭精准无虚发。
哲恪等人收了昨日布在各处的陷阱,收获颇丰。
百昭观察着乌图,只见她虽然一个不过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姑娘,狩猎起来十分认真,出手神速,连发多箭,丝毫不拖泥带水,相形之下,百昭确实逊色许多。
这时一群大雁自头顶飞过,留下一串鸣啼。
乌图突然将箭拉满,直指雁群。百昭心里一惊,这不可能吧,距离那么远,又在天上。
只见她满弓了片刻,目光锋利,倏的一声,羽箭飞射而去,看不见踪影。
众人皆屏息凝视,过了一会儿,雁群最后两只突然应声而落,连箭的形状都看不到。
真是厉害,百昭暗暗感叹。
草原上起了一片喝彩声,鹰瞬神射手,实在名不虚传。
众人追逐了一会儿,百昭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抹鲜红。还未等她说话,突然有人喊:“焰狐!!”
这下人们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来,全都惊喜起来。
这焰狐是种罕见物种,比红狐毛色艳丽许多,像一团火一样,非常好看。
也有人说,这狐有灵性,是种已经成妖了的,一只价值百金,十分珍贵。
“别杀,要活捉!!”哲格突然喊道。
于是大家皆收起箭,手里拿起绳套,追赶而去。
焰狐慌张无比,在众人的马蹄下来回游走,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百昭死死抓住了绳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掉了下去。
焰狐见逃跑无望,突然定住了,死死盯着百昭。
哲格一看不好了,冲着百昭喊:“别看它眼睛!!”
百昭这么一惊,反而无意对上了它的目光。只见它毛色鲜红发亮,眼睛仿佛深渊一般,似乎可以吸走所有事物。
百昭顿时间觉得绵软无力,意识混沌,渐渐眼前漆黑一片,失去了知觉……
白纵至紧紧揽住了她,“昭儿,昭儿?!”他低低地唤着,百昭却没有任何反应。
哲格哲恪见状立刻跳下马要生擒这只狐狸,没想到它摇了摇尾巴,突然趁人不备,倏得跑进了草丛中。
“快找,绝对不能让它跑了!”哲格喊道,“跑了姑娘就醒不过来了!!”
于是众人纷纷四处分散追去。
乌图和两兄弟赶紧跑过来查看,见白纵至怀里抱着她,她好像是睡着了一般,神情安详自然,一点儿痛苦都没有。
“啊……啊……”哲恪不知在说些什么。
“公子,她被那狐狸夺了魂,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乌图气喘吁吁地对他说。
被狐狸夺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