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高以秦二世的名义,调北疆唐国之兵入关中之后,刘阚表面上借口调集人马,迟迟不肯出兵,可实际上,对于关中的关注,唐国上下可称得上是全面关注,没有半点松懈。
入关中可以,首先一点就是要取得萧关。
那是关中的北方门户,也是联系广武城与关中的唯一通道。
如果入关之后,赵高下令封闭萧关通路,刘阚的兵马,到时候很可能就变成了瓮中之鳖。
所以,刘阚入关,必取萧关!
可萧关,真的那么容易被夺取吗?
战国时期,秦长城由西而东,横跨环江,越过萧关古道,沿河设置要塞,筑城建关。而建在这交叉点上的萧关,也就是在长城上建筑的关口,同时也是长城历史上最早的关口之一。
萧关的位置,是在三关口以北,瓦亭峡以南的一段险要峡谷,与泾水相伴。
他并非是一个独立的关塞,而是与秦时的北方防御体系,密切相关。秦长城,包括在环县境内,沿长城修筑的城镇要塞,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而县城周围,有果儿山,玉皇山和城东塬三大烽燧,另外设有城子岗、沈家台和城东沟口的城障……所有的一切,构成了萧关极其坚固的人工屏障。站在三大烽燧之上,可俯瞰萧关方圆五里之地的河谷山川。
高下纵横,形成独特的立体防御体系,起设计之精心,布局之巧妙,即便是在两千年之后,依旧能让人感到无比的镇静。
这道关隘,曾无数次抵御住了北方犬戎的入侵,经受过战火的考验。
所以公叔缭在世的时候,曾对刘阚说过一句话:取萧关,只可用巧,而不能以强攻。萧关之险,甚于武关。刘邦能用十万兵马突破武关,可刘阚用二十万人马,也许无法取得萧关。
究其原因,武关地处渭南,南山山系。
此时的渭南,人口并不算太多,比之萧关地区,有天壤之别。
刘邦攻克武关的时候,渭南秦军几乎没有得到半点消息。所以他能顺利攻克,并且突入关中;但如果刘阚强攻萧关,就会立刻引发起整个秦长城防御体系的反击,甚至会触动关中。
取萧关,唯有等待时机。
当刘邦攻克武关,在渭南大地上纵横叱诧的时候,刘阚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不要小看武关失守,对关中带来的震撼!
自商君变法之后,少有兵马能攻入关中。但一旦攻入,都会令八百里秦川震颤。镇守武关的守将,是涉间昔日的一名部曲。在得知武关失守之后,涉间立刻给刘阚送来了一封书信,请他转交萧关守将。涉间曾说过,他不会与关中为敌,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楚人占领关中。
与此同时,刘邦攻入关中,也让萧关的守将,感到了一丝惶恐。
涉间的书信在这个时候送抵萧关,刘阚几乎是兵不刃血,拿下了萧关要塞,率部进入关中。
而巴蜀兵马,也在这时候悄然行动……
随着关中形式的急剧恶化,刘阚已无法再等候大队人马,从北疆征调过来。
他手中只有八千黑旗军,此外还有吕释之手中的三千车兵。于是,刘阚命吕释之镇守萧关,率骑军深入关中……他要抢先一步,占领住咸阳,以获取一个高姿态。好在他麾下的八千黑旗军,全都经过了换装。清一色双镫高鞍,长矟大刀,从装备上而言,他占居了上风。
从萧关至咸阳,一路也要经过重重关隘。
早在赵高征伐第五梯次兵役之后,刘阚就加强了对关中的关注,山川河流,可谓了然于胸。
八千铁骑日夜兼程,不敢停留半步。
所走的路线,全都是经过军府幕僚精心设计,自秦军防御的滞点通行。
虽然说,赵高掌权之后,关中防务松懈。可毕竟是嬴氏经过数百年的经营,许多关隘即便是防御松懈,依旧不是唾手可得。
刘阚不惜千里急进,除了战略上的要素之外,还参杂着一些个人的因素在其中。
如果这一次不能将刘邦消灭于关中,他日……势必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对刘邦,绝不能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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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分,楚军对霸水畔的秦军,发动了偷袭。
刘肥与朱句践两人,率两万楚军趁夜色,强行渡过霸水,向蓝田大营猛攻。
而刘邦,则督帅大军,以周勃为先锋,攻击霸上。这霸上,是霸水西南方向的一处高原地带。
赵艾的大本营,就设立在霸上,与蓝田大营呼应,成掎角之势。
随着前几日双方战事趋于平缓状态,赵艾也就渐渐的放松了警惕之心。周勃渡过霸水的时候,赵艾喝得酩酊大醉,在睡梦之中。耳边突然听到一阵喊杀声,令赵艾迷迷糊糊的醒来。
“大半夜的,喊个甚?”
他还带着宿醉,有些不太清醒。
亲兵冲进来,大声道:“将军,大事不好,楚军渡过霸水,强攻霸上大营。”
赵艾乍听闻时,还有点不太相信。瞪着一双牛眼骂道:“你略略个甚?荆蛮子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开战?”
略略,是这关中方言,意思 就是,你胡说什么?
赵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从咸阳方面得到了伯父赵高的通知。
在赵艾看来,这马上就要投降了,楚军怎可能多此一举?
那亲兵急了,“将军,我没个略略,荆蛮子真的打过来了……已攻入前营,外面乱哄哄的狠呢。”
赵艾这下子清醒过来,连忙让人顶盔贯甲,并下令各部兵马反击。
“快去蓝田大营,让他们出击!”
赵艾此时,还不清楚蓝田大营的状况。
他抄起一柄长矟,冲出大帐。早有军兵驭车而来,他二话不说,跳上轻车,举目向远处眺望。
整个霸上已乱成了一锅粥!
毫无半点防备的秦军,在楚军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之下,迅速溃败。
到处都是狼狈而逃的秦军,到处都是赤膊砍杀的荆蛮子……远处霸水河面上,一座座浮桥搭起。
站在霸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源源不断的楚军,正渡河而来。
“该死的荆蛮子,竟敢耍诈?”
赵艾在兵车之上,振矟大声呼喊:“给我杀回去,杀回去……”
可这乱军里,哪里还有人听他的命令?
周勃一手持矟,一手拎着一根儿臂粗细的短杵,在乱军中奋力厮杀,同时高声喊喝:“攻入霸上,活捉赵艾!”
短杵已经变得湿滑,沾满了鲜血。
他奋力掷出,舞矟而行,大矟所过之处,但见血肉横飞。
秦军渐渐抵挡不住了,不断向后撤退……
赵艾见此情形,连忙大声喊道:“撤退,撤退,撤往蓝田大营!”
在他看来,以蓝田大营的防御工事,应该能阻挡住荆蛮子的攻击。兵车率先向后撤离,无数秦军紧跟其后,向蓝田大营方向撤去。可是赵艾这一撤,却让原本就惊恐慌张的秦军,更乱了!
刘邦随中军,渡过了霸水,站在岸边,看着大军节节胜利,不由得万分高兴。
“屠子,咱们过了今夜,就是这八百里秦川之主!”
刘邦大声的笑道,而站在他身边的樊哙,却皱着眉头。
“屠子,为何不高兴?”
樊哙轻声道:“君侯,不知为何,我今天这心里没招没落的,慌的很……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呵呵,你过于小心了!”
刘邦笑着说:“如今这关中兵马,有六成都集中于这霸上,只要击溃了他们,咸阳就再也无所依仗,你又担心什么?”
樊哙苦笑一声,“我也说不好,可就是觉得心慌!”
他停顿一下,轻声道:“君侯,你说咸阳会不会有所行动?”
“咸阳?如今只怕是自身难保吧!”
刘邦笑着,对樊哙的话语,毫不在意。
他纵身跳上了一辆刚渡过霸水的轻车,然后抽出宝剑,高声呼喊道:“儿郎们,攻击,攻击!”
喊杀声,遮掩住了从远方传来的阵阵蹄声。
樊哙牵过马来,正准备上马,可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一阵莫名的颤动。
他心里不由得一咯噔,凝神 细听。
隐隐约约,有千军万马奔腾的声息,由远而近的传来。
“屠子,你在干什么?”
樊哙敏锐的觉察到,这种颤抖绝非是己方兵马厮杀所产生的效果。一旁陈贺上前询问,樊哙刚要回答,突然间只听到夜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锐啸之声。咻咻咻……当这种声音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如同苍狼咆哮一般。樊哙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之色,一把将陈贺从马上拉下来。
万箭破空,袭掠而来。
许多刚过河的楚军,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如雨的箭矢射中。
“苍狼箭,是苍狼箭……”
樊哙对这箭啸之声,太熟悉了!
且不说当年在昭阳大泽,蒙恬率秦军围剿王陵时,就使用过这样的箭支;就在十年前,樊哙和刘阚征伐河南地,更无数次的听到过,这刺耳的锐啸声。他那匹战马,已经变成了刺猬,倒在血泊之中抽搐。樊哙翻身爬起来,向远处眺望。可这一看,却不由得让他魂飞魄散。
一支黑甲骑军,从远处疾驰而来。
隆隆的蹄声,已经掩盖住了霸上的喊杀声。
一面火红色的白龙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骑军行进,整齐如一。
随着距离楚军越来越近,他们收起了弓箭,架上明晃晃的长矟,同时口中,发出一阵阵呼号。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黑旗出击,死不还休!”
天地之间,充斥着那苍茫的呼喊。
许多已经停止抵抗,蜷坐地上的秦兵,乍闻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一下子都傻了。那呼号声中,尽显关中老秦铮铮铁骨。五百年来,随着这一声声的呼喊,无数老秦人前仆后继,才闯下了今日的关中局面。这才仅仅十年……昔日的血性,似乎已经从老秦人身上,消失!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一个秦兵突然站起来,一把抱住了一个从身边冲过去的楚军,两人撕打着,翻滚着……
十几名楚军上前,挥剑劈斩。
秦兵刹那间,被砍得血肉模糊,但那个被他抱住的楚军,却已没了气息。咽喉处,鲜血淋淋。
就在那翻滚之时,秦兵生生的咬断了楚军的喉咙。
更多的秦军,站立起来。
手里有兵器的,和楚军厮打在一起,没有兵器的,也悍不畏死的冲上前去。
这个时候,骑军已经冲入乱军中,随着那红色大纛晃动,瞬间发生变化……
“锥行,冲锋!”
一个让樊哙极为熟悉的声音,如同巨雷般,在空中炸响。
樊哙忍不住一个激灵,脸色变的煞白。
黑旗军!
出现在这霸上的兵马,正是刘阚的黑旗军……
本来,刘阚的目标是咸阳。
可是当他在中山渡过泾水,抵达瓠口之后,探马回报说,刘楚兵马渡过霸水,正攻击霸上秦军。
刘阚敏锐的觉察到,这其中一定有变故。
因为根据之前探马的报告,楚军和秦军已经停止了攻击。这刘邦突然出击,里面必有缘故。
不管刘邦是出于什么原因,刘阚深知一件事情,如果他放任刘邦不管,那么一俟刘邦攻克了霸上,站稳了脚跟,他就要头疼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刘邦立足未稳,攻击他的人马。
所以,刘阚临时改变决定,自瓠口改道,绕过杜邮,自侧翼突袭楚军。
而事实也证明,刘邦同时攻击霸上和蓝田大营,对于侧翼的保护,几乎是零。这黑旗军如从天而降,突然的出现在战场之上,不管是对秦军,还是对楚军,所造成的震撼,无可比拟。
刘阚变化阵型,自己一马当先,直扑楚军的中军。
赤旗翻飞,一道道,一抹抹森冷的光毫在空中掠过,带起了一片片血雾喷涌。刘阚的赤旗招法,已经趋于大成。杀人绝无任何拖泥带水,一抹光毫过去,人头落地,或者身首两处。
赤兔嘶风兽兴奋的希聿聿长嘶,带着无可抗御的凶猛力道,撞在楚军的身上。
撕咬,蹬踹,冲撞……
赤兔马已经不像是一匹战马,更像是下山的猛虎一样。刘阚头戴金龙罩面盔,身穿锁子连环甲,摇旗冲锋,所到之处,只杀的楚军血肉横飞,无人可以阻拦。而在他身后的骑军,就如同那北疆的狼群。一柄柄长矟,势无可挡的穿透了楚军的身体,旋即阵型回转,又是一排长矟出现。
骑军的冲锋,如同是闯入无人之境。
刘邦正指挥着人马攻击霸上,被刘阚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一下子打懵了,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这是何方人马?为何出现在此处?”
刘邦忍不住大声的呼喊起来,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黑旗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击,瞬间把楚军的阵型拦腰斩断。刘阚率部冲过去之后,拨马又杀将回来。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秦军大声欢呼,纷纷举起兵器,和楚军搏杀在一起。
周勃明明已经攻入了大寨,却被秦军生生的给打了回来。
“君侯,这是怎么回事?”
他来到刘邦的车前,嘶声询问:“这是何方兵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们竟然一无所觉?”
刘邦刚要回答,却见乱军之中,一员黑甲大将策马冲杀出来。
手中明晃晃的赤旗翻飞舞动,那黑甲大将厉声喊喝道:“刘季,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