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突起的难受差点让我咬到舌尖。我整个人有瞬间凝滞,想要分辨这头疼是从何而来,它却又像来时一样,退潮般转瞬消了个干干净净。
我抬手,小心地磕一磕脑袋。
“怎么了?”沈南城实在是明察分毫,当即俯下身问我。
敲了两下头顶,那疼痛也没有再出现。人身脆弱,骤然的不适也是常事。我琢磨着。
“没事。”我放下手,仰脸对他笑一笑。
沈南城看我一眼,眸光深深。我有些不解,正想要仔仔细细捕捉他眼里的东西,他已经直起身,把我的头按在他胸膛上。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喂!”我抗议。
然后我感到他的嘴唇压在我头顶,久久不动。
他的呼吸灼热,我感到自己从头烫到脚。
“你怎么了啊?”我再也受不住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戳一戳他的胸膛,小小声地问。
我听见他深深吸气。然后放开我,手心摩挲两下我的脸:“走吧,我们去看南玉。”
我心里本来叠起的那一点疑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也甩到了九霄云外。我欢欢喜喜地跳起来:“他在哪里?”
沈南城伸手扶住我:“他住在极乐净土……”
“那很近啊!”我简直想要扑到他身上表示对他善解人意的感谢。
沈南城微微挑眉,不怀好意地补充:“……的另一边。”
我立刻偃旗息鼓。由着沈南城带路,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极力表示不满:“只是我弟弟而已……”
沈南城悠悠前行,充耳不闻,片刻后,道:“到了。”
额,这么快?极乐净土很大很大的。
我怀疑地瞅他。
沈南城指指地面。我回头看,一道泛着暗光的道路,虚虚地浮在我们来时的轨迹上。他说:“以后在冥府,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走这条路。”
他强调:“这是给冥后的特权。”
我没注意他邀功似的语气,只愣了一愣:“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走哪里都靠两条腿!
沈南城瞥我一眼。虽然没说话,面上的神情却都在表示:“让你逃得更容易吗?”
我假作没看见,昂首挺胸看向前方。
前面是一座精致的小宅。
“南玉就在里面?”我喃喃自语,按住扑通扑通的心跳。我们虽已分别几千年,可记忆里那个漂亮的,总是赖在我身边一口一个“姐姐”的少年形象永远鲜活。
沈南城带着些同情的神色看我一眼,推开门:“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我瞪大眼睛,猝不及防。
脑海中少年的形象消失了。在院子里的,是一个……男童?
他放下手中的玩具,抬头看我们,眼神清澈:“哥哥,姐姐,你们是?”
我看着他仰起的小小的脸,捂住嘴巴。
是幼时的南玉的样子。依然是童稚的纯洁,美得可与日月争光。
我觉得眼泪就要掉下来。
沈南城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找到他的时候,这一世,他刚长到这个年纪。”
我点点头,小心地绕过地上散落的玩具,走到男童身边蹲下,放柔了声音问:“你还记得我吗?”
他澄澈的眼睛里有陌生的疑惑:“不认识……姐姐,我们曾经见过吗?”
前生多难,不记得就好。只需要有未来。
我掉转头,悄悄擦掉眼角的湿润。回过来对着他扬起一个最灿烂的笑:“我叫南雅。让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他天真的脸上带着惊喜:“好。”然后指挥我:“姐姐,我们玩这个……”
我乐此不疲,像是终于补偿了第一世时,我曾因为嫉妒而欺负年幼的他,又因为流放郁山而不能陪伴他长大的遗憾。
直到夕色朦胧,他打了个呵欠,而照顾他的侍女已经在一旁站了很久,我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
我握住他的小手:“姐姐明天还来陪你玩。”
他甜甜地说:“姐姐再见。”
沈南城走过来,握起我的手。
我跟着他走出门,侍女落后一步,紧张地跟到门边,向我们施礼送别。
我握住她的手,依依嘱咐:“南玉就麻烦你了。”
她的脸因为紧张而涨红了,深深鞠躬:“不敢负冥后所托。”
我对着她笑一笑,回身跟着沈南城的步子。我们慢慢散步回家。
其实他整个下午都坐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看我和南玉游戏。我有点歉疚:“对不起,忽略你了。”
“没有。其实我看得很高兴。”他回过头,笑容带着柔和的暖意,眼睛在暮色里更显深邃,“因为我在想,以后你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玩时,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的……孩子?
我足足隔了三秒钟,才消化完他的用词。
然后一把火腾地将我从脸到脖子统统烧红。我语无伦次地道:“什、什么孩子!”
沈南城别有深意地垂下目光,扫了一眼我的小腹:“现在还没有?那我还得更努力才行。”
我目瞪口呆于冥君的厚脸皮:“……”
是夜,他果然很“努力”。
第二天早上我便不太起得来。倒不止是生气他昨晚不晓得节制,更是那有一阵没一阵的隐隐头疼,令我心里发虚。
沈南城早已起身。我知道他向来勤政,何况现在是与九重天对峙的生死时刻。昨天我们关起门来自得其乐了一日,今天他是必须去处理公务了。
可他看我的样子,又回转来坐在床沿,将手贴在我的额头上:“是不是不舒服?”
我看他眉心紧锁的样子,心里小小地疼了一疼。遂振作起精神,佯作生气:“都是你……非要那个什么努力!”回手拽了一个枕头敲打他,“快走!”
他深深地看着我,摸摸我嘟起的脸,突然俯身下来亲了我一下。我猝不及防,瞪圆了眼睛,然后听见他声音低哑地道:“要是不舒服,就马上派人通知我。”
我哼一声:“能有什么不舒服?”
当天果然是不再有什么不舒服。到晚上时我已经活蹦乱跳了一天。沈南城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抱着我安安静静地睡了一晚。
然而后面几天,我的头疼开始频繁发作。并不到很难受的程度,我振作精神应付,也不至于被旁人看出来。
大概除了沈南城。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我在偶尔凝滞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的面上有重重的忧色。然而当我转头去看他,他又露出以往那让我宽心的笑容。
我们彼此假装,假装不知道对方知道。
终于有一天,我趁沈南城不在,在路上拦住了吴潜:“我身上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