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开拍的日子很快来临。
头一天晚上，泡在恋爱中不计晨昏的孙曼丽终于想起了我，再次给我摇了一个越洋电话。
我和她聊一聊最近的事。
“那个伊伊肯定有问题！”她立刻义愤，很纯粹地贯彻了闺蜜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这一原则。
“嗯。我知道。”我捏着手机走到窗边，低头看着小区寂寞的路灯。
“真的？你发现了什么问题？”她立刻好奇。
“大家都这么忙，对没干系的人，不会有人特别跑来拉交情吧？”我含糊道。并没有告诉她，我真正觉得不对劲的，是自从那个伊伊出现后，那群不时出现我身旁的鬼，似乎数量渐渐多起来。
见鬼的事，帮得上忙的人都离得太远，既如此，不必让人家空担心了。
不知道孙曼丽有没有信服这个理由：“那你明天还去？”
“她当着大家面邀请我去的，我要是出了事，就算她没有嫌疑，也要招一身议论。她可是名人啊，还是上升期，最经不得丑闻的。”我放松心情，安慰孙曼丽。
“对，”孙曼丽在那边狡黠地笑，到底忘不了对着我提一提沈南城，“她就算事业不要，也还得在意沈南城的看法呢。”
我立时无语。
第二天的广告在最顶级的摄影棚开机。
沈氏的广告素来大手笔，何况伊伊身上有那若隐若现的绯闻，尤其她在沈氏走过那一趟后，好像绯闻落得更实了。
于是我抵达摄影棚的时候，不光觉得这笔投资似乎很不惜成本的样子，还看见沈氏过来数目颇多的保障人员，连本不必出现的高级职员都亲临了。
“好大排场。”片场边缘有杂工低声议论。
“还不是想通过她讨好老板啊。”有年轻的女孩子回答，脸上掩不住羡慕和**。
“南雅！你来啦！”而伊伊仿佛完全不知那些绯闻和议论存在，抬头看见我，眼睛一亮，离开正对她讲解的导演，迈着小鸟一样轻快的步伐跑来我面前。
“嗯，来了。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眼看招来了四面八方的目光，于是我只好维持微笑，面向沈氏的众人，不管面不面熟，统统招呼致意。
“没有没有。”她笑嘻嘻挽起我的手，“我正要化妆。你也来。”
我再次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莫名其妙地被拉进了化妆间，又稀里糊涂地看着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顺便看有人小心翼翼举着华丽的珠宝，在她脖颈、耳垂处示意。
伊伊像一只骄傲的天鹅，仰着下巴坐在镜前，偶尔和我议论两句：“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是好的。
“很漂亮。”我由衷道。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羞涩一笑，然后说：“其实你也很漂亮。”
我干笑两下。
那是场面话，我是懂的。
她扑闪两下眼睛，脸上做出一个小小不服气的娇俏表情：“你不信？你就是从来不打扮。不信让她们给你试个妆看看。”她扬一扬小巧的下巴，示意正围着她转的两个化妆师。
化妆师愕了一愕。我也愕了一愕。
我看着她没化完的妆，赶紧笑：“好的好的，我漂亮，你快继续。”
化妆师也笑，生怕这来头很大的小女星真的心血来潮中断化妆，手上加快了速度：“您眼光不错，这位小姐好看的。回头给您化完，我就给她试个妆。”
伊伊似嗔似怒地哼一声：“你们就敷衍我吧？”
结果，在她的坚持下，化妆师的助理真的过来将我按在座位上，手脚麻利地打开化妆箱。
我伸头一看，箱子里工具齐集好大阵仗，有点发毛，伊伊还在一边口中指示：“那套翡翠的，就照那套翡翠的风格来。”
我看看旁边有人托着的那一整套翡翠首饰，晶莹透亮，浑然天成，就算外行人也明白它的名贵。心中想：对这个广告，沈氏珠宝还真是够诚意。
化妆师的助理羡慕地看一眼，来了灵感，对着我的脸便开始下手。我不太习惯地感受着各种刷子在脸上扫来扫去，直到她大功告成地松一口气：“好了。您睁开眼看看。”
“真漂亮。”我听见有人由衷地说。
我睁开眼睛。
为了配合那套翡翠，给我化的，大抵是一个古典的仕女妆。
镜中的我，确实是我。可这样庄重华丽，犹如我有另一面。
“真的好看。”又有人重复。
化妆师的助理大抵觉得自己妙手天成，十分得意。
旁人纷纷夸赞，一直坚持给我试妆的伊伊却没说话。默了一默之后站起来，伸手从丝绒垫上拿起翡翠项链，走到我身后，将项链虚虚围上我的脖子。
于是更添一份古典，几乎是一位真正的古代仕女活生生出现在镜子里。
我迟疑地再次打量镜中的自己。
我听见伊伊的声音，状似与周围人开着玩笑：“你们看，像不像真的古代人？”
众人半是捧场半是真心，纷纷应是，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在嘈杂的声音中，我怔忡着，感觉到伊伊略略俯下身来，对着我用戏谑的语气：“说不定你古代就是这个样子呢。”
我回过神来，勉强一笑：“看来我可以去拍古装。”
伊伊的笑声里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低头离我更近一点，托着项链的双手若即若离地抚过我的脖子，几近耳语：“你不觉得你的样子，一定发生过什么故事吗？”
她的声音缥缈不定，忽远忽近，像遥远的地方有一根丝线在往外拉扯我的灵魂。
我整个人有些坠在迷雾里，我听见我的喉咙在发声：“是什么故事？”
不，这不是我的神智在说话！
我想闭眼，我想转头，我想尖叫出声，想破开这个局面，整个人却像凝固在时间的缝隙里，无能为力。直到心脏处突然猛一跳，仿佛全身的血都往上沸腾，冲破了蒙昧，又瞬间如潮消落，顷刻我整个人回复了自由。
我一个激灵，猛一抬眼，透过镜子，正撞上伊伊的眼神。
她的眼神向来是天真的，而此时，我只觉得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那天真下覆盖着一种凶狠与不甘。
我们的视线在镜中交汇，她粲然一笑，收起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