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小动作我全部看在眼里,若是以前我说不定会义正言辞的指责一番,可是在人间待的久了,对人性有了一定的了解我反倒能理解她。陈老板夫妇算不上富贵人家,只是靠劳动吃饭的小老百姓,抚养小胖已是不易,又如何肯接受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小冬低头看着怀里的那盆彼岸花,半敛着眸子。无论小胖说些什么她都只是轻轻点头,小胖以为她是心里太难过,但他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烦躁的挠挠后脑勺,希望能蹦出点灵感。
我拍拍小冬的肩膀,柔声道:“小冬,姐姐送你回三生姐姐家好不好?”
小冬抬头看我,眼神 迷茫。半晌,她摆摆头:“不用,不用麻烦姐姐了,我知道路。”
我微微一笑:“那怎么办?我可喜欢小冬了,就想送送你。”
小冬眼中一丝光亮划过,瞬间又黯淡下去,“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小胖听了这话脸颊气鼓鼓的,握紧拳头道:“谁说的,小冬你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还会折漂亮的纸扎灯笼,可招人喜欢了。”
小冬低着头,闷声不响。
我摸摸小冬毛茸茸的小脑袋,故作思 考道:“我喜欢大眼睛的孩子,小冬的眼睛就是大大的,水灵灵的。还有姐姐叫东戈,你叫小冬,我们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是读音相同的,爱屋及乌,所以姐姐特别喜欢小冬。”
小冬愣愣地望着我,眼里有泪花在打转。她将怀里的彼岸花抱紧一些,闷声说道:“那……东戈姐姐,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拉着小冬站起来,没走几步,被一直沉默未语的宋云景叫住,“我与你们一起。”
我站住,小冬也随我站住,我好奇的回过头去,宋云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惯常看见的那种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平静。他盯着我半晌,才道:“你们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孩子,我不大放心。”
正在喝茶的北岐听到宋云景的话,手臂微颤,茶水呛进了喉咙,忍不住微微咳嗽起来。他似笑非笑的在我与宋云景身上瞄来瞄去,火里浇油道:“你们这样做不大道德吧,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客栈里?”
没人理会他的话,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小胖似乎不明白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我们霎那间怎么变成这样,满脸疑惑。陈老板夫妇惯会看颜色,赶忙起身抱小胖回房间。
我说:“你不大放心?你不大放心什么?宋道长,我又不是傻子,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自从淮阳一事之后,你与慕容川看我的眼神 就变得很奇怪。你时刻盯着我,是慕容川吩咐你的吧,怎么?怕我一不小心兽性大将你们给吞了?”
感受到我身上隐隐的怒气,小冬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一些。
宋云景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凑到我面前笑嘻嘻道:“果真是在人间待久了,你几时也学会了揣度别人的心思 ?还是这样恶意揣度。”
我本来还不是特别生气,可宋云景这样风轻云淡的态度莫名让我怒火更盛。我不禁冷笑道:“我是不是你恶意揣度你心里很清楚,你既然这么想跟着我就尽管跟上来吧,总要亲眼见着才能放心不是吗?”
宋云景的脸色变了几变,却还是竭力保持着先前的笑容。这让我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其实我的原意也没想把话说得这么冲,哪知话一出口便不能控制。我以前在云泽湖时从不轻易生气,向来可以把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自从来到人间之后脾气好像变得越来越坏。
我故作不经意的瞥他一眼,见他好像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心里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实在不好意思 跟他道歉,又不想示弱,只得装出一副冷漠表情。
小冬柔柔软软的手指攥在我的手心里,有黏嗒嗒的汗意。我才想起我刚才的样子定然有些凶猛吓人,吓倒了这个懵懂的小姑娘。我不知道现在挽回我以前在她心中温柔可亲的形象还来不来的急,轻轻拂开小冬额前的碎,“我们走吧。”
宋云景始终落后我们两步的距离,我偶尔会感受到有幽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恢复理智之后,我很后悔刚才脑袋一时热造成的严重后果。我明明知道,宋云景是个根正苗红的道士,能接纳身为异族的我一路同行已是不易,对我有防备也是理所当然的本分,我何必这么耿耿于怀?再加上他唯他师兄是从,如果是他师兄的吩咐,他当然会肝脑涂地、义不容辞的执行,我要怪也应该怪慕容川。
正当我因此事左右摇摆不定,越思 考越纠结的时候,小冬轻轻摇晃我的手臂,“到了,东戈姐姐。”
“哦。到了呀?”我忙打起精神 ,抬目望去,面前耸立着一栋双层木楼,是最传统的建筑样式,檐角飞翘,从外观上看只觉千遍一律,无甚特别。路人经过门前想来也不会有所注意,若他们知道这栋木楼里面住着一位非人,不知作何感想。
我心神 有些不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宋云景。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我捏捏小冬的手,正要继续往前走去,宋云景忽然从后面一把抓住我,我惊讶的望向他。他嘴角扯出一个揶揄的笑容:“怎么,怕了呀?”
我别扭的转过头去:“你又不是才认识我,我这么厉害,怕过谁?”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走上前去,把我拦在他身后。
踏进木楼的那一刻,我连呼吸都漏了一拍。彼岸花是开在黄泉路两旁的东西,因它先入为主的映像,我总觉得这里的阴气比其他地方地方要重上许多。我也顾不上许多,小心翼翼地拽住宋云景的衣袖,轻声道:“外面明明是大白天,这里面的光线这么阴暗呢?是不是,是不是有问题啊?”
小冬转头望向我,口齿清晰地解释道:“三生姐姐说曼珠沙华不能在阳光底下暴晒,所以她特有将房子重新设计了一番,院子四面都搭建了一些棚子,好将阳光挡住。
我抬头望望这条阴暗的甬道,觉确实是我想多了一些。面上一窘,“.......,呵呵,原来如此啊。”
我感觉到宋云景的袖子有轻轻颤动,半晌,听见前方传来一声闷笑声。虽然宋云景背后看不见,我还是瞪了他一眼。
穿过甬道,我被眼前的奇景给震住了,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遍布整座楼阁,地上除开人们行走需要剩下了一条小道的宽度,到处都是红红的彼岸花簇拥在一起。我觉得小胖他们的形容简直太不到位了,这情景若让对密集有恐惧的人们看见了只怕会当场病。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很美,都说越美的东西越致命,如果做一个排行榜的话,彼岸花能担当其,妖娆多姿的蛇蝎美人都只能居于第二。
一阵清风袭来,吹得彼岸花微微四散摇曳,犹如荡漾开来的红色波浪。此时,对面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着白衣白裙女子,长垂直膝盖,似飞流直下的瀑布,头上没有光彩绚烂的头饰,只是在随意挽起的髻间插着一朵彼岸花。她站在那里,垂下的衣袂在轻轻地摆动,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喃喃道:“三生?”
眼见自家的院子里出现了两个陌生人,她却一点也不惊奇。繁盛的花海中,我瞧见她对小冬招手,用清凉却并不冰冷的声音说道:“小冬,我将你的房间布置好了,你去看看吧。”
小冬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她松开我的手,糯糯道:“谢谢东戈姐姐送我。”然后抱着那盆一刻也没离身的彼岸花脚步轻快的向后院跑去。
院中一时寂静,没有人先说话,并不是我自恃身份,刻意装高冷,只是我委实不知道说什么好。至于宋云景与三生为什么也不说话,我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我以为我们三人会保持这样的状态变成雕像时,三生的嗓音淡淡然响起:“有贵客自远方来,未整理仪表,恭候迎接,真是失礼。”
宋云景抬起眼帘,不动声色地微笑:“久仰三生姑娘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我说:“......”
每每与人见面都是类似的对话,不厌烦么?
三生微垂了眼睫,眸子里映着面前火化的彼岸花。她嘴角的笑意更浓,听不出情绪的说道:“若是可以,不见最好。”
宋云景似乎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随即又颇为遗憾的摆摆头,“不见自然最好,可惜的是已经遇见了。”
三生表情没有生任何变化,仍是那样动人心魄的微笑:“遇见了也不会是错误,千万人的茫茫人海,能够从中遇见,皆不过一个缘字。”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三生这样的女子,说话深奥晦涩的让我难以理解。我果断放弃了听懂她与宋云景对话的奢望,自顾自的低头垂腿。
三生轻声笑笑,“是我疏忽了,两位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