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淮阳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清早起来,现连绵一个月的雨终于停住了,只有云来客栈外的柳树繁花上面点缀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也快被阳光蒸。蓝天白云,万里晴空,同我们刚到淮阳那日的天气差不多。
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场雨是因无尽而起,最终也因她而止,所以说对于这番景象我并不意外。可淮阳百姓好像无比欣喜,个个脸上春风洋溢,走路姿势都比阴雨连绵时要轻快许多。
云来客栈的掌柜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店里客如流水,成群结队的都排出了客栈门外。听小二说他们都是特意来拜访慕容川与宋云景的,感谢他们赶走了祸害淮阳的妖怪,还了淮阳一个朗朗晴日。刚听见小二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里火冒三丈,明明我才应该是接受众人膜拜的英雄,结果却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观众。
气过之后又觉得这样也好,反正这些人也不会相信是我帮他们赶走了无尽,我总不至于为了向他们证明这是我的功劳而现出原形。不过即使现出原形他们也未必会感谢我,只会因为我异族的身份感到害怕恐惧。这样给双方心里都添堵,得不偿失。
我无精打采的坐在窗边望着被围在人群中的慕容川与宋云景,他们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听来听去也不过是感谢云云的话题。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听的昏昏欲睡。
“唉,好无聊。”我昨日受了伤,虽擦了些药,浑身上下仍然不是很舒服,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感觉到墙壁与地上都是凉凉的。抬头看着窗外的房屋和天空,偶然飘过躲躲白云。阳光透过柳树树叶洒下斑斑的光点,照在我伸出去的手上。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一件事没确认,我必须出去一趟才行。
我瞟了一眼慕容川与宋云景,他们此时正忙着应付里里外外围着他们的淮阳百姓,似乎无暇顾及我。我起身离开座位,一个人走出云来客栈,朝槐花巷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闹意盈盈,许是连连阴雨的缘故,今日是小摊小贩时隔一个月头一次开张,都无比勤快积极,见着行人便吆喝几声,叫卖声清亮的很。我以前很喜欢这样的场景,因为我对凡人的生活了解的并不深,可是如果混迹在这样的场景里我有自信可以生活得游刃有余。但今日我看见这样热闹的场景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莫名的觉得心酸。
世人虽形形色色,但大体都淳朴良善、自私自利。无尽在这个地方作为人类生活了四年,我却觉得她并没有真正融入到人类生活里。她的异族身份一曝光,瞬间成了淮阳众矢之的。没有人记得她安安静静地在淮阳待了四年,保护过淮阳一方的安宁,所有人都只害怕她的身份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全。他们只会替自己担心,没办法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的立场,为他们考虑,这便是我所认识到的人性。
走到沈府门口的时候,我的心里乱跳不停。可能是因为昨日的事,我对沈老夫人或多或少的带些成见。再次上门跟她打交道,心里有些抗拒,可我不能不去。
沈府安静的不太正常,这是我踏进沈府的第一想法。守门的小厮不知跑去哪儿了,门口空无一人。我推开门左望右望,现沈府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庭院内满地狼藉,桌椅凌乱,我不敢置信,昨日还人满为患的沈府今日却萧瑟至此,短短的一夜时间究竟生了些什么。
我小心的挪动步子,寻找空地落脚。算上那一日的夜访沈府,我总共已经来过沈府三次,对于沈府的格局布置我已是相当熟悉,可我转悠了半天,也没见着沈老夫人的身影。
剩下没去的地方只有祠堂了,想到那儿密密麻麻的黑色灵牌,我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希望沈老夫人在那儿吧,现在我只能这么想。
走近祠堂后一股焦糊味道远远飘来,我看了看四周,现祠堂外面的空地上堆着许多烧黑的木块和一大堆灰。走得近了,还有一股我以往没闻到过的怪异味道,很是刺鼻。我捂住鼻子
绕过灰堆拐进祠堂。
我没有猜错,沈老夫人确实是在祠堂,只是......
沈老夫人捧着一截烧焦的木头跪在沈家祖先的灵牌面前,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连我走进来也没有现。她的髻凌乱,好像许久没有打理过一般。
我走进几步,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沾有不知名白色粉末的白瓷罐子,出铛的响声。沈老夫人募然警觉,抬起头警惕的望着我,“你是来带我儿子走的对不对?”她把手中的焦黑木块紧紧抱在怀中,此时我才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木块,而是人的骨头。她突然面目狰狞,原本慈祥的五官拧在了一起,阴森森道:“我不会让你带走我儿子的,而且你也带不走他了,哈哈......”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沈老夫人的笑声凄厉,而且她好像认不出来人了,否则她就不会把我当作无尽,对我说这些话。
我看看歪倒在地上的白色瓷罐,忐忑问道:“老夫人您,您把沈行之的尸体烧了么?你的手里是......烧毁的残骸?”
沈老夫人疑惑的望我一眼,又看看怀中的骨头,咯咯笑道:“是啊,这是我儿子,这样就谁也带不走他了,他就能永远留在沈家。”
我皱皱眉头,刚想开口。她一把拽住我的裙摆,喘息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笑道:“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赶走了,就剩下我和我儿子两个人。他可是我们沈家第三代单传,他绝不能离开沈家。所以我一把火把他给烧了,把他骨灰洒满了沈家的祠堂,这样就没人能够把他从我手里带走了。哈哈,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皱着眉头退后两步,她已经疯了。但我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来同情她,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并不觉得她值得我可怜,我心底暗暗叹息一声,丢下犹自狂笑的沈老夫人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