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仁话一出口,侥是那名神秘女子心性坚定,却也不由得心下微颤,下意识地便自低头往下看去。
她自幼苦修,原本心志竖凝,精神力量更是强大,莫说是包大仁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纵是对上如赵匡胤这等高手,也不至于如此轻易为之所慑,然则此时她正对着包大仁施展慑魂之法,两人之间的神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相连在一起,而且是在她已然确定包大仁早已为其所慑,再无戒心的时候,骤然听到这一句出乎意料的话,竟尔一时略为迷蒙,心下微惊,竟尔真的低下头去打量。
包大仁就在那名神秘女子分神低头之际,转过身去,拔腿便向殿门奔去。
那名神秘女子施展的慑魂大法,若在当时代的其余任一个人看来,自是视之为巫蛊厣魅之术,甚至由此而对于这名神秘女子产生敬畏抑或恐惧之感,然则包大仁却终究了多了另一番不一样的见识,却是明白这不过是后世心理学上的催眠之术,只是这名神秘女子辅以其高深的武学修为,施展起来较诸后世那些心理学大师更为高妙上几分而已。
普一接触之时,包大仁正自因着那名神秘女子那奇异无比的出场而震憾,心神略分之下确实是被那名女子的法门所慑,然而那声惊雷一响,却已然把他震得回醒了过来。
他曾经置身的时代是一个资讯爆炸的年代,虽然对于这种催眠方法未尝多有研究,但仅仅在无意之间所多少了解到的一些知识,却也是比之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更多上一些了。
是以在他有意防备之下,那名女子虽然在那声震雷之后亦自大费周折,全力施展摄心之术,但却也于再难以制住他的心神。
只是包大仁情知眼前这名神秘女子武功高深莫测,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却是绝非她的对手。
而且此时二人在殿内闹腾了这许久,殿外守护的军士竟尔恍若毫无所觉,想来这名神秘女子只怕却是有着什么奇异的法门能让这殿中的声响传不出去,是以他却也只好仍自装做心魂为之所慑的样子,顺着她的提示说话,直对感到她对于自己戒心尽去的时候,方自出其不意,冒出了那么一句。
果然就这奇锋突出之下,那名神秘女子应声低头,而那股自这名神秘女子献身以来便一直笼罩着这个大殿的奇异压力也便在这个刹那之间消隐于无形。
包大仁跌跌撞撞直冲向大殿之门,在这生死一刻之时,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双手发力,那股厚重的大门竟尔随着他的双手张处缓缓拉开。
长风吹着细雨,自那张开一线的门中吹进,包大仁只觉得神智一清,心中大喜,张口大呼道:“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股沛然莫可御的大力忽然自他身后环撞过来,包大仁只觉得徒然之间恍若置身于那绝壁悬崖之上,扑面而来的那股细雨清风,却似是变成凌厉万端的飓风一般,不但那句尚未来得及出声的呼唤被硬生生地撞了回去,整个身体也自尤如被巨大的铁板当胸拍中一般,横飞而入,跌倒在大殿之上,四仰八叉,姿式极为难看。
“咔”的一声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响,那两扇殿门无风自动,竟然就这么又复轻轻关了起来,严丝合缝。
包大仁只觉得那一摔之下,整个人便尤如散架了一般,周身四肢百骸,无不酸痛,勉强挣扎着想爬起身来,却只恍然间周身一寒,如堕冰窑,整个大殿之中便尤如在这刹那之间进入了三九寒冬一般。
包大仁勉强扭转脖颈,正对着那名神秘女子恍若实质的冰冷眼神,嘴角勉强绽出一丝苦笑,哂道:“大小姐莫不是还想让包某好好欣赏下你的肚兜?”
那名神秘女子凝目于包大仁的脸上,好半晌,神色间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语意中却仍自透着一股森寒的杀意,淡淡说道:“包大仁,我果然是小看你了!”
她自幼天资过人,又为一个神秘宗门收入门下,视为衣钵弟子,研习旷古绝今的秘术神通,虽自知天下间卧虎藏龙,但也每每自觉自身修为应不在当世之下。
此次对付包大仁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清流,竟尔不惜苦候时日,施以秘法,已可谓是谨慎万端,若不是包大仁一身所系的秘密,关系到她师门兴衰乃至天下大局,她也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却没想到,她只不过一念之失,却是被包大仁蒙混了过去,险些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又怎能让她不自大感嗔怒,杀意大起。
其实包大仁方才那一番做作固然是唱作俱佳,然而这名神秘女子却也不是如此容易轻信旁人之辈,只是她原本自有渠道得知了不少消息,对于包大仁的情况心中已有成见,是以刚刚包大仁做出那一种似乎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模样,她看在眼中,却是与所了解的情况暗自相符,觉得是理所当然之意。
若论及武学修为,哪怕一百个包大仁也敌不过武学高人举手投足之力,然而这种“慑魂之术”却非是体能之上的对抗,而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交流沟慑,包大仁虽未曾习武,却称得上是心志坚毅,却也由此争得了一丝挣扎求存之机。
只要他能步出殿门,引起那些守卫军士的警觉,纵然那名女子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无能力与整个临安城的军防卫队相抗,只可惜一只脚都已然踏出了殿门,却仍是功亏一篑。
他苦笑着爬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那酸痛不已的手脚,对那名神秘女子强笑道:“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希!姑娘果然是独具慧眼,居然能看得出包某的内在美,这数十年来从未有过,包某委实是感激涕零,真真只想以身相许……”
他情知这些日子以来临安移防,眼下守在殿外的已然不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仪卫军仗,而是岳飞、刘琦帐下那身经百战的无敌铁军,方才自己强行启门发出的那声响虽微,又兼自夹杂在这漫天风雨之中,但也说不定能引得起他们的警觉。
眼下他隐隐已然猜到了这名神秘女子不惜如此纡尊降贵来亲手对付他的用意,是以此时所思所想,除开如何脱离险境逃出生天之外,更多的却是要怎样把现在的这一信息传递出去,毕竟如此举动,一着不慎,只怕还自会动摇国本。
是以他此时仍自嬉皮笑脸,东拉西扯,只盼能多拖住眼前这位神秘女子一时半刻。
只是他原本戏子丑角出身,此时刻意拖着长腔说话,纵是那名女子正自杀意大盛,也知道包大仁插科打诨,其用意只是在于拖延时间,然而看得包大仁这番恬不知耻的模样,却也不由得嘴脚微弯,那浑身杀意,却也在不知不觉间减弱了许多。
包大仁轻轻呼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却是忽然听得眼前那名神秘女子轻轻笑道:“既然包大人有此美意,那便且请随小女子回转家中,一同见过家中长辈如何?”
以她的武学修为,虽则现下包大仁出入宫禁,自有护卫相随,然则若是她想将包大仁强掳而去,却也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是以此次她特意拣选在这个时候,在这隔绝外界的大殿之内出手对付包大仁,却自是希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知晓包大仁的秘密,而不想惊动任何人而导致打草惊蛇。
毕竟眼下包大仁虽则官阶不高,却也算得上是临安城内的风云人物,一旦无缘无故消失无踪,自是容易激起万端猜疑。
如若在先前文官武将相互对峙,秦桧与岳飞二人各据一方的时候,倒也还罢了,毕竟是时双方相互牵制,纵使包大仁徒然消失,却也摸不准究竟是何人所为。
然则现下岳飞与刘琦却是以军士入驻临安各部院有司衙门,整个临安城的防务守卫尽数操之于军方手中,若是包大仁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则以刘琦之能,势不难由此推断出临安城中尚自存在着一股其余的势力,却是将着一向以来置身于暗处的宗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只是现下原本她希望以之消除包大仁这段记忆的“慑神大法”却是无功而返,这门功法固然效用神奇,但每经施展所需耗用精神亦是极为巨大,她此时却也已然无力再行施展,而且此时包大仁心中已有了防范,这等精神层面上的交锁,务须出其不意方才容易收得奇效,一旦受施术人心下有了抵御,要破开这层防护却要更耗费更多不知几倍的能力,实已非她所能。
眼下自己已然暴露在了包大仁的面前,只要包大仁走出这门大殿,自己的宗门自是再难以隐匿形藏,是以此时她打定主意,索性准备将包大仁带回去,慢慢拷问。
虽说包大仁在这替代天子献祭明耻的仪轨之上徒然消失,势必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但权衡利憋之下,却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包大仁心下微凉,脸上却仍自嬉笑道:“自来三纲五常,如日月经天,女子出嫁从夫,亦是亘古不移之义,现下姑娘既然有意与小生新近,那待得小生归家之后,自当遣人行那问名纳吉之礼,此后方可先随为夫归家,见过翁姑长者,然后……”
他口中滔滔不绝,还待得继续瞎扯下去,那名神秘女子蓦地神色一寒,衣袂无风自飘,一股凌厉的气势铺天盖地地覆压而至,却是让他将口中那些尚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名神秘女子又复回复原先那不动声色的模样,却是淡淡说道:“包大人本非常人,又何须计较这些世俗之见,繁文缛节,今日且多得罪之处,小女子容后再补便是。”
包大仁感觉到身前这名神秘女子虽然没有丝毫动弹,但那股无形无象的劲道却似是宛若实质一般,将自己全身上下紧紧交锁,他虽有心想拼死一试,往殿门扑去,然而却是周身被压卷得死死的,连挪动一下脚步都自做不到。
那名神秘女子轻轻举起右手,缠绕于她右臂之上的一条白色丝带忽然之间恍如活将了过来一般,蜿蜒吞吐,直向包大仁缠卷了过来。
玉指如葱,临风玉带,映得眼前这个神秘女子直如临波仙子,飘逸绝尘,然则在包大仁看来,那缓缓缠卷而来的丝带却是直如地狱之使、催命阎罗一般,偏偏自己却又是避无可避,甚至连动弹一下小指头都自不能。
正在包大仁眼见那条丝带浸浸便将缠绕上自己身体的时候,忽然“呯”的一声响,两道密闭的殿门轰然中开,直撞向两旁。
长风卷着雨丝,扑进大殿。
一个汉子昂然阔步,挟着风,带着雨,缓缓地走进了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