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女孩,只是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此时沈波心中乱糟糟的,本来若是按照自己已经确信的“弱肉强食”“力量就是一切”的理论,这样愚蠢又好心的白痴女孩,早在路上就应该被人骗的人财两失了,怎么可能还能长途跋涉来到着浑浊的江湖中?按照“不把别人踩在脚下就要被别人踩”的观点来说,方才这白痴女就应该是被那当铺的人骗的团团转才是,怎么可能出现奸商被傻瓜感动的事情?
女孩的出现,以及女孩因为她的善良而遇到的事情,对于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的沈波来说,是一个打击。沈波只觉得用以支撑自己现在处世行为的基石,因为这个白痴女的出现,出现了一丝裂痕。
沈波再次开始思考:到底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就是弱肉强食?无情无义是不是真的会过的比较快乐?力量,是不是主宰一切的所在?自己因为仇恨而抛弃了曾经拥有过的善良与怜悯,到底是不是做对了?
“我没有错!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弱肉强食,这样愚蠢的善良,根本只是昙花一现的笑话罢了。看着把,这个白痴女,一定会倒霉的!一定会因为她那无谓的善良和好心,被人骗的人财两空!”沈波这样“鼓励”着自己。
女孩根本不知道有个人在尾随并诅咒着她,开始在城里找寻着落脚的地方。可是因为夺天二宝的关系,客栈大都爆满,却哪里有什么多余的客房?于是已经走完了大半个彭城,却仍然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沈波一直望着女孩婀娜飘逸的背影,心里更是患得患失。虽然口口声声对自己说期待着女孩被骗,可是真看到有“看起来像是骗子”的人接近那个女孩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的为那女孩提心吊胆起来。而若是这女孩不被骗,那不说明沈波确立了的思想是错的?
最后,沈波忽然灵机一动:“哼,既然没人去骗她,那就由我去骗她好了!哼哼,我要把这个白痴女骗的人财两失,最后痛不欲生啊!我要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谓的善良与怜悯是毫无意义的!!”打定主意后,沈波略动脑筋,已经想出了骗那女孩的方法。于是提起真气,在人群中左突又进,抢在女孩之前走进前方一家客栈中。
这家客栈显然因为地处西城,外地来客大都是由东城进入,似乎还没有客满。客栈掌柜见到有人进来,摆出一幅职业的微笑抬起头来:“客官,您可是要住店?我们客栈还有三……”话没说完,沈波拿出一锭金子摆在了客栈老板面前,低声道:“现在,你们客栈只还有一间房!”等金子放在客栈老板面前的时候,已经被沈波捏的变了形,留下两个深深的指印。
客栈老板一楞,却见沈波向客栈门口使了个眼色,老板一看,后面跟着走进来一个背着小包裹,女扮男装的美貌少女。客栈老板也是老成了精的人,隐隐已经猜到了沈波的用意。
金子的诱惑加上武力的威胁,老板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等那美貌女孩走近时,便大声道:“两位客官来的正好,我们这正好还有最后一间房!”
女孩一楞,看见已经先到一步的沈波,满怀的希望又落空了,心想莫非还要再去找客栈?
沈波见老板如此善解人意,心情大好,又抽出一张银票偷偷递给了老板。老板接过一看,居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足足可以买下他半个客栈了!心头几乎欢喜的晕了过去,也益发热衷于配合沈波起来,大叫道:“两位真是运气好啊!再迟些,就连这间房也没了呢。”
女孩刚刚开口道:“对不起啊掌柜伯伯,我们不是一起……”
话没说完,却被沈波打断。沈波转过身,扮出一幅最为正人君子的模样,以自己最满意的微笑和动作朝着那女孩施了一礼道:“这位兄台,还真巧,你也住店么?掌柜的还有一间双人房呢,正好我们可以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啊……这个……”女孩见沈波如此礼貌,也反射性的回了个礼:“这,这位大哥你也好……不过,不过……”
“莫非兄台你不是住店?”沈波做疑问状。
“啊……这个,偶,偶是住店啊……可是……这个……”女孩慌乱不已。
沈波故意脸色一沉:“这位兄台,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也该知道,如今这彭城的所有客栈都住满了人,有这一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莫非兄台一定要一个人住么?”
掌柜的连忙附和:“这位小客官啊,你是不知道,最近我们这彭城里的客栈生意好的离谱啊!要不是今天刚有两个客人退了这房,您两位都还没得住呢。说来也巧,上次住这间房的人,也是搭伙的……”
“不,不……只是……我……”女孩哪里经过过这样的阵势,手忙脚乱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波知道女孩心善,故意做委屈状,微露不悦之色:“在下虽然是武林中人,倒也读过圣贤书,自觉所行之事皆对得起圣人教诲。莫非兄台嫌在下低俗,没资格和兄台论交么?”
女孩急的脸都红了:“不是不是,这位大哥,偶不是嫌你什么啦……”
掌柜的听到沈波如此“正气凛然”,心中大是称奇,做着如此卑鄙的事情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之人,实属平生罕见。不过拿人钱财,自然当忠人之事,继续帮腔道:“既然小客官不是看不起这位客官,那又为何不愿和这位客官同住?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个照应啊!所谓十年修的同船渡,两位客官能一起来到小店,也算有缘,小客官又何必挑剔?要知道,彭城里,可再没其他地方可住了哦。”
沈波接口道:“这最近彭城尽是武林中人,若不住在客栈,而在野外过夜,可是危险的很呢。我想邀兄台你同住也是一番好意,莫非兄台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在下便与兄台你结交不得?”
两人连番轰炸,将本来就无甚打算的小女孩说的头晕目眩,哪里还懂得辩解。沈波和掌柜的乘热打铁,由沈波半拉着那女孩,掌柜的亲自带路,将女孩带入那“唯一”的客房中去。
掌柜的在替两人关上房门后,仿佛看到一只小羊羔落入了一头大灰狼的口中一般,发出一声悲天悯人的长叹。转过头,捏了捏怀中的银票,却又霎时眉开眼笑,低着头,哼着小曲儿回到自己的柜台上去了。
那边沈波关上房门,只见墙白梁高,果真是间大屋子。两边摆放油光锃亮的桌椅,中间挂着一副丹青花卉,桌旁香炉袅袅生烟,令人闻之骨酥身软。再看床上,绣花枕头,被面是鸳鸯戏水的图案。而薄如蝉翼的蚊帐上,有丝线勾描的并蒂花连理枝的式样--简直就像新婚夫妇的洞房。沈波心头大乐,暗道:“这掌柜的还真有心,看来待会得再打赏他一点了。”
转过头,嬉皮笑脸的对那女孩说道:&;瞧这房间,头等上房呢,还能凑合吧?&;那少女站定屋子中央,低着头不知所措,听了沈波的炫耀之辞,偷眼望了望,却似乎浑然不知这些摆设的用意,天真的道:“是啊,真的很好看的房子呢,比我家好看的多了。”
见到她那天真无邪的神情,沈波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怜意,柔声道:“你先去把行李放好吧,别把钱弄掉了。”
女孩乖巧的应了声,将行李安置好,然后坐在床沿上好奇的抚着真丝缎子的被面。
沈波忽然因眼前这幅情景看的一呆,心中居然生出一股温馨的感觉来,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去占这女孩的便宜。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却听到“咕”的一响,却是女孩肚子饿了,发出的叫声。
那女孩顿时羞的脸儿通红,“呀”的一声惊叫,收回抚被面蚊帐的小手,端坐在床头,头几乎低到床底下去了。
沈波却是一笑:“饿了么?”
女孩不答,头却轻轻点了两下。
沈波走出门去,向掌柜的吆喝了声,吩咐掌柜的置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心头却寻思等会该给这女孩下什么药。来川之前,沈波特地拜访了玩丐唐枫霜,因为川地最大的势力便是四川唐门。唐枫霜给了沈波不少解毒的药物,当然,也有一些并非剧毒的迷药。
酒菜来的很快,也甚是丰盛,虽然没什么特别精致的,却也是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还有甜米酒和一大盘白饭。难得那客栈老板有心,见两人都非川人,却也没多放辣椒。
酒菜摆好后,沈波扔给了小二八钱的银子,小二千恩万谢着退开,仿佛沈波是他亲爹一般。沈波暗叹着银子的力量,转过头看那女孩,却不由哑然失笑。只见那女孩双眼盯着酒菜,轻轻抿嘴,忽地发现沈波正瞧着她,羞然一笑,移开目光,自顾自咬着手指甲,可眼睛余光老是瞟向鲜美菜肴。
“看什么,吃啦!”沈波摇头笑道:“眼睛能看饱么?”
“可素……可素……这素大哥你的亚……”女孩吞咽着口水,赧然道。
“请你一起吃嘛,放心,你大哥有钱的。”沈波打蛇随棍上,自称大哥起来。
“真的啊!谢谢亚!”女孩如闻纶音,也就大方的拿起碗来。
沈波一笑,然后却呆住了,却见那女孩先是帮沈波盛了碗饭,端到了沈波的面前。然后才给自己添了碗饭,坐到一边大口的吃了起来。
沈波冰冷的心莫名其妙的一跳。已经……已经多少年了啊……自来到了这五百年前,已经再没有人,再没有人帮自己盛过一次饭了啊……沈波的心中忽然一疼,脑海的深处浮起两个字来--妈妈……已经……已经是三年多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母亲……现在如何了?
女孩看来是饿的狠了,吃的很急,吃相也甚是不雅,真的可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沈波此时正处在过去仍然在父母身边时的温馨回忆,心境中一片温柔,见女孩吃的如此之急,便给她倒了一小盅甜米酒,柔声道:“慢点吃……小心,小心噎着……”
女孩毫不客气的接过米酒,含糊的道了声谢后,咕噜咕噜的喝完,打了个嗝,掏出手巾抹了抹嘴:“你也吃啊!偶,偶素真的饿了亚!偶今天都还没有吃东西,好饿好饿了哦!”
沈波心头再次生出一片怜意:“嗯,我也来吃的,你不用吃的这么急,对胃不好。”说着,也坐下,端起女孩帮他盛的饭,默默的吃了起来。
沈波忽然发现,那女孩都只是在吃荤菜旁边点缀用的一些青菜,以及交头(既作料),而那些荤菜却是一点都没动,不由奇怪:“你怎么不吃肉呢?难道不好吃?”
女孩刚刚又盛了一碗饭,正埋头将食物拨入自己的嘴里,听到沈波的疑问,一面咀嚼着一面吐字不清的回答:“不是不好吃,偶,偶是不喜欢只荤滴。”
“你吃素啊?信佛?”
“不是啊!”女孩努力吞下一口饭,抬起头来回答:“偶只是觉得,觉得它们很可怜,所以不喜欢吃肉。”
沈波眉头一皱,自己虽然知道这女孩够蠢,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蠢到这个境界,连食物都可怜,轻蔑的道:“你还真是好心,不过这鸡鸭鱼肉,本来就是为了让人们吃而生存的,可怜它们?有必要吗,难道你叫别人都不吃肉么?”
女孩摆手道:“不是不是啦,偶不是说叫别人都不吃,只是,只是偶自己怕血……偶小时侯也是吃肉的,后来见到卡拉玛大叔杀羊的时候,觉得那羊很可怜……以后……以后就不吃肉了……偶不是叫别人也不吃啦,只是偶想,偶如果不吃肉的话,就会有好多好多羊啊牛啊,不会因为我想吃肉而死了……师父和师姐们也说过我的……不过,偶就是改不掉不想吃肉的毛病……”女孩见沈波一脸阴沉,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忙道:“对不起啊大哥,影响你的胃口了 !”
沈波晒道:“可是现在这些都已经变成菜了,你不吃也救不回来他们了,那怎么办?难道扔掉?”
“大哥你吃啊!”女孩回答。
沈波脸一黑,:“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的完么?你当我是什么?饭桶么?你吃还是不吃,我可告诉你了,它们都是为了成为你的食物而死的,要是你不吃,倒掉的话,那就是白白牺牲了!”
女孩怯生生的道:“那,那大哥你留到明天再吃啊……”
“我不吃隔夜菜!”沈波道:“四川天气这么热,明天就溲了,你看着办吧!”
女孩听到沈波如此“决绝”的话,脸儿都耷拉了下来,皱眉苦思。沈波看到女孩苦恼的样子,却是心中大乐,只觉得十分开心,几乎要笑出声来。这还是沈波自知晓东方思绫之事后,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轻松快意。沈波似乎回到了初中的年代,那和姚发一起欺负班上的天真小女生时的快乐时光。
女孩忽然眼睛一亮,喜形于色的抬起头来,欢欣的说道:“大哥,偶把这些菜拿给他们吃去好么?那就没白白牺牲了啊!”
呆望着女孩那爽朗的笑意和明亮如晨星的微紫色眸子,沈波忽然有些迷茫,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无论这女孩作出什么要求,都应该答应她。茫然的吐出两个字:“好啊……”可是话一出口,沈波才知道不对,自己连这白痴女要把菜拿去给谁都不知道,怎么就随口答应了么?连忙改口:“等等,你说他们?哪个‘他们’?”
女孩道:“就是城门口那些,那些孩子们啊!偶进城的时候,看到他们都好饿了……现在既然我们吃不完,可以拿给他们去吃啊!”
沈波道:“你不是给过他们钱了么?”
女孩讶道:“大哥你怎么知道啊?”
沈波摆摆手:“这个你别管……”说着话,沈波忽然心头一震,暗道不对。这个女孩并非东方思绫那种让人有惊艳之感的美女,虽然确实很是美丽,但是却并非那种艳丽到让人目眩神驰的绝色。对于早看惯了绝色美女的沈波来说,已经酸是普通了。而且所谓人靠衣装,她现在身着破旧的男装,即使再怎么美丽,自己也不应该出现方才那样的痴迷。虽然只是一刹那,可是却不应该被这样一个青涩的傻丫头迷惑住的!可是方才……难道这女孩是故做天真,却实际上用了催眠媚惑一类的邪术?
思考着这个问题,沈波定睛望向那女孩,想在女孩的神情上找出点线索来。心中冷道:如果这个女子方才真的是用了什么功法来迷惑自己,那就是她自己在找死了。
女孩却毫不知觉,仍然以企求的眼神望着沈波:“唉,那些孩子真的好可怜哦,据说都是失去了爸爸妈妈的孩子。要是他们是偶弟弟,我就算再怎么样,都会想办法来养活他们的。不过……虽然他们不是偶弟弟,偶也,偶也不能放之不理亚……唉,可惜偶也没什么钱,人又笨,要是偶像大哥你这般本事就好了,那就能把偶遇到的那些可怜的孩子都照顾起来……”
女孩喋喋不休的乞求声中,沈波已经打消了疑惑。这个女孩能为了不认识的乞丐,连自己的传家宝都当掉,而且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可谓自己长这么大罕见的苯人了。要说她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怎么可能有笨到这种境地的阴谋者嘛。
虽然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那么一刹那的痴迷,但也不再怀疑这女孩是对自己不利的了。笑了笑,往自己的饭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后,对着女孩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拿去给他们吧。”
“真的啊?太好了!!”女孩高兴的几乎跳起来,站起身来,双手做了个祷告的姿势,朝着沈波揖了一下,闭上眼睛,默默的念叨了几句。然后开始急匆匆的收拾桌上的菜。
沈波奇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女孩一面麻利的收拾桌上的菜一面回答道:“偶在求神仙保佑大哥啊。大哥你这么好心,偶求神仙让大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沈波一楞:“你怎么知道我好心了?不是你求我,我才不会管他们呢。”
女孩甜甜一笑:“大哥你其实可以一个人住店啊,可是因为只有一间房,还特意叫偶一起住,这还不好心啊?不过……不过……”说到这里,女孩脸一红,忙低头继续收拾桌上的鸡鸭。
女孩天真的话语,让沈波不敢再注视女孩那纯真的面孔。用鼻子哼了声,别过脸去吃饭。
将大盘的菜肴重新放回食盒,女孩一脸阳光的呼出口气,对沈波说道:“大哥,您慢点吃,偶给他们送去后就来帮您收拾!”
沈波不置可否,继续吃饭。
提起食盒,女孩推开门时停了下来,回头冲着沈波嫣然一笑,柔声:“大哥,谢谢你了,那些孩子也会非常谢谢你的。”
沈波抬头对女孩摆了摆手,却再次看的一呆。
女孩在提桶时,那回眸一笑的风采,居然是那样的美丽,让沈波简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再次陷入痴迷的状态。
沈波停下扒饭的动作,整个脑子里都在回味着女孩方才让自己为之一呆的绝代风华。在那一刻,那女孩并非绝色的容貌,提着食盒显得笨拙的身姿,在沈波眼中居然幻化成一位达到了美丽顶点的天使,浑身散发着慈祥与温柔的光芒……真的奇怪呵,那女孩平素看上去,并非那种完美的绝色佳人,她的五官都只能算是平常的美丽,只是恰如其分的长在一起,显得非常的和谐。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女孩帮助别人的时候,居然散发出一种奇特的美感,让人百看不厌。
“真是奇怪的傻丫头啊……”沈波叹气着。
沉思了一会,忽然听到外边一阵喧哗,其中似乎有那个傻丫头“偶”啊“偶”的奇怪声调,沈波没由来一阵紧张,莫非那个傻丫头出了什么事?忙离坐推门掠出,赶去喧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