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略显得有些散乱的军队面前维持着有如长蛇一般的队形大踏步的走在二月的垄间。柔和而温暖的阳光紧紧投射在大地上,闪闪的映耀出他们身上铠甲的光泽。那是经过多次浸练的牛皮甲,虽算不上是多么贵重的装备,但细细的看去也能瞧出其做工的精细——只有真正的良品皮甲才能散发出这样的光泽。
有这样的装备想必是一支精锐的队伍。毕竟作为军队兵种间稍稍比奴隶死士好上那么些的轻步兵想得到良品的装备确实是很难的。几乎没有人会消耗品购置好东西。良品的牛皮甲不是没有生产,但所制造的大都是更注重轻便的轻骑兵皮甲。而步兵甲却基本上只有两大帝国的一线部队有装备。能真正拿来用于实战的军队,比起一般混粮食吃的地方守军来说,确实算得上是精锐了。
眼下这支精锐队伍里的士兵正进行着他们从军一来的头等大事——奔赴初阵的战场。他们是主力,是这次战斗的主力。虽说关信腾并没有亲口这样告诉他们,但是他们都毫不犹豫的笃信着这一点。因为他们可是有一万多人哪,而关信腾带到南边来的却只有区区的两千人。尽管他们不否认着两千人每个都比自己要强上不少,但数量上的差别无疑能将这种距离抚平,尤其是在眼下的攻城战上。
“给你们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在三天之内到达哈斯坦丁,并把这个原本就属于我们伟大王国的地方从侵略者的手中夺回来。这是一个攻城战,它无疑是惨烈的,无疑是要死很多人的,很可能归来的时候,你们中许多人都不在了。但我相信你们不会因此而退缩的,因为你们不是懦夫,是勇士,是无所畏惧的。为了解放你们故去的家园,为了获取原本就属于你们一切,我希望你们振作起来,抬起你们手中长矛,舞起你们掌中的战剑,为了名誉和自由,用你们身上的血和手中的铁去开辟一切吧。”新兵们一边小跑着赶路一边回想起临行前长官所说的那依旧激动人心的话。对于这些他们觉得很带劲,认为它就像一块烙铁般合着临行前下肚的烈酒着实的让自己的心头变得狂热起来。也许只要有了这样的勇气,自己还能超过那关将军手下的“精锐”罢。
说实话,自己这些新兵确实很佩服那些小个子的老兵。别的不说,当说这些从“来临之初”就跟随着将军不停征战的士兵能一次一次的挺过战争的考验存活到今天,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他们可当真是经历过战场的人,即使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着,你也能从他们的身上察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新兵们明白那是血的威严,只有真正的军人才能拥有的。
感受着这样的威严,并有那些入城仪式中见到了他们的气势和威武,高头大马的新兵们在钦佩之余又依稀有些不服输:“他们这些小个子都能挺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而不死,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到。神官们不是说我们是神的子孙比世界任何一地的人群都要强得多吗?既然如此我们光光和他们一般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并不能说明我们比他们优越,我们要强,只有比他们取得更多的功勋才行。”
想着,奔跑着,胸中一口壮烈的气子越加的灼热起来。新兵们早已不服的下定了决心,他们决定在这原本就早已是强者如林的圣龙军中彰显出自己的风采来,他们决定让全大陆都明白卡雷人不但能生产出精良的装备,同样也能出勇猛善战的武士。他们要让所有人都在心里记下“卡雷兵”这三个字来。
地上的尘土迅速的升起于脚下,天上飘浮的云朵似乎也赶不上他们的脚步而被轻轻的撇到了身后。虽然关信腾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但在他们奋勇的挺进之下,不过还是第二日的半夜他们就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双脚来到了里卡雷大约有两百里的哈斯坦丁城下。在这里,早已被兵车运来的圣龙军直属近卫军的老兵们早已为他们建好了营寨。当他们气喘吁吁的冲进辕门之时,看到的是老兵眼里一闪而逝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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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丝毫播种迹象的垄上无疑是平坦的。在哈斯坦丁以北的地方,一眼望去都是无垠的一片。这里是如此的辽阔,竟能和海上所见的那般相同——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远方的那条线上升起的。
哈斯坦丁城就这样伫立在平坦的垄上,足足高四长阔一丈的城墙显示了它的坚固,它沿着奔腾的罗奈尔河而行,整齐的圈下河滩畔竟五方里的土地。它的对面就是特鲁卡特帝国的玟之山城。四年以来,这两个始终对立的国家,就是隔着这条宽阔大江遥遥相望着。尽管谁都想攻进对方的领土,但一个深刻的现实都紧紧的限制了他们:无论是罗尔帝国还是特鲁卡特帝国都没有足以称雄于江上的水师部队。
就因为如此,虽然双方之间充满了紧张的敌对之势,但却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有的只是双方那根本就如“小儿过家家”一般的水师战舰在江上发生的一场场有如祁涟一般的战斗。这实在是太小规模了,即使双方发给各自朝廷的邸报上也没有丝毫的记载。可以说四年以来一直分散的驻扎在这里的罗尔帝国军第三十师团始终都处于宣而不战的优闲状态,直到现在。
随着圣龙军的逼近哈斯坦丁迎来了它建成以来的第一次战斗,它的敌人不是南面与它对峙依旧的“老朋友”,而是它丝毫也不熟悉的“异教徒”。
“这实在是一次天大的危机啊。”早在昨日城头的守兵率先发现敌人逼临的时候,绝望的气氛就已经在城里的移民间蔓延开来。
因为是新城,是建立不到四年的前方要塞,哈斯坦丁的人口主要以罗尔帝国的移民为主,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原住民问题。但即便是如此,这里百姓民间的矛盾却一点也不比其他地方少——大量使用法明特王国原住民作为奴隶,使得这里的对立也是十分眼中。若是平常,那还好说,毕竟那时还有第三十师团镇着,但此刻,三十师团早已被调到了千里之外的鹰翔城和所谓的圣龙军作战去了,偌大的哈斯但丁只有三千新组建的城卫队执行着城头的治安工作。谁又能想道圣龙军竟然还有这样一支力量直朝南部的后方逼来呢。这一下可着实把哈斯坦丁人吓着了,他们面面而视,哭着,喊着却始终找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有三千守城军呢。能挡得住敌人几次攻击?”他们自己也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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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圣龙军中军帐里轻轻的传出一声长叹。作为这次战斗的大将关信腾此刻却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神采,他紧紧的皱着眉头,不断扫视着桌上的地图。他正看到忧烦呢。手里的这份作战计划虽是他自己写就,却也是无可奈何下的产物。
“竟把刚刚收编还没有进行丝毫训练的新兵作为战斗的主力,只怕这世上也只有我关信腾会做的出来罢。”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与自己年龄并不相符的苦笑,关信腾又一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其实早在那个晚上定下作战目标之后,关信腾便已经骇然的发现自己手头上的最大问题:兵实在太少了,想要进攻的话根本就不够。毕竟要去攻打的是深处于敌人内地的而不是沿海,自己作为进攻的一方除了能利用带来的一百来门轻炮之外,其他的也就和一般的守备队差不多。一千名步兵虽算得上是精锐,但如何能在这样得小战斗中随随便便牺牲?至于那五百的重装骑兵就更不要说了,关信腾也是不愿意让他们有什么过大的损伤。
然而战机稍纵即逝,关信腾固然十分想尽力保存住自己的部队,但同时他也不会放弃这个良好的战机。因为罗尔帝国的一纸命令,让原本囤积在南部沿海各城的粮草金钱全部被收掠而光用以支持北面的战斗。那么圣龙军此刻想再按原计划攻打沿海诸城就显得没有任何必要了。为了解决自己今后在南部作战的粮草问题,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必须攻占一个内地城市的,虽然这样做风险大了许多。
怎么办?这是关信腾在烦恼的事情。
怎么办?这是关信腾正在思考的。
他的大脑在飞快的运转起来。他将一切自己的资料与刚刚得到的有关敌人的最新情报互相的对比起来。他才错愕的发现,自己的考虑似乎有些错了:尽管第三十师团离开了哈斯坦丁,尽管整座城池如今只是由区区的三千城卫军接管,但这并不代表哈斯坦丁是一个可以任由自己的宰割的城市,因为它还有巴特洛这位三十师团的副将进行统领,还有马克雷这位三十师团魔法师大队的副队长进行调度。
这两人可都是三十师团中有名的谨慎人物。他们会被留在这里,自然说明了杜林德尔对这个后方的重视。在他看来只要有这两个人再配合着哈斯坦丁城的高大,就应该能粉碎敌人分兵的进攻罢。
杜林德尔对那两人的自信,关信腾当然不会晓得。但他也从对方的安排中看出了第三十师团似乎和自己以前所遇到的有些不同:“竟然还会派兵防守自己的老巢,真不晓得那个叫杜林德尔的是一个聪明的家伙还是一个自大的家伙?不过想来,他是重兵齐出的,应该和聪明没有什么关系罢。”
“先不管那么多了,眼下的关键是如何对付面前的敌人。至于三十师团的本队,现在还是先交给莱卡斯去解决吧!”关信腾的思绪总是一闪而过。虽然在他的头脑里思考了这么许多,但真正用上却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将那烦人的事轻轻的甩在一旁,关信腾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有一支勉强可是算得上力量的队伍——刚刚收编到圣龙军阵势序列之中的圣龙军直属近卫军卡雷师。
“这可是一支完全由新兵组成的部队啊。虽然他们的个人战斗能力也许不俗,但整体战却可能一点也不会。真的要让他们参与到这次作战中来吗?”想到这里,关信腾自己也有些犹豫。毕竟派新兵参加这样高强度的作战,简直就和让他们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真的要这样吗?”他轻轻的询问自己,他似乎觉得有些难受,自己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被紧紧的揪在了一起,绞痛起来。
“真的要这样吗?真的要这样!非如此不足以取得胜利啊。”静静忍受了一会,回而思之眼下的情形,关信腾终于作出这样的决定。这实在是无可奈何,却也是人类私心的作祟——既想取得丰厚的战果,又想保住自己队伍的精锐,那么能用来牺牲的也只有这些刚刚加入自己的新兵了。关信腾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但却不后悔。因为他晓得,这个决定才是对国家最有利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关信腾唤来主簿林济安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份极为煽情的战前总动员演讲搞。然后,连同作战计划一起送到了卡雷师代理长官托恩·马克的手中,让他负责对士兵的鼓动。同时命令他必须在三天之内将队伍带到指定的位置,做好攻击的准备。
至于关信腾自己,则带着圣龙军的队伍先走一步去了,他有一系列的运载工具行进的自然是十分迅速。只不过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已经直趋到哈斯坦丁的城下,给了那些守城的军士以莫大的刺激。想想当初城头那一片慌乱的迹象,关信腾就觉得有些好笑。他对于自己这支队伍的反应能力实在是非常满意的。
在卡雷师还未到达的时候,对哈斯坦丁的攻击便已经开始了。虽然自己的队伍比较少,但装备的精锐使关信腾根本不惧于敌人的迎击。
先别说在已方战阵的前头早已布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木栅来组织敌人前进的脚步,单就圣龙军那精锐的重骑兵而言就足以让出击的敌人碰一个头破血流了。在如此宽阔原野上,的确非常适合骑兵作战。在这里没有人会想用守城的轻步兵去和敌人的重骑兵对决,即使这重骑兵只有区区的五百人。
于此之下,哈斯坦丁的守军只有深处于城墙之内,依托守城的工事进行反击才是最好的办法。事实上,哈斯坦丁的士兵们也是如此做的。在最初的惊慌迅速的被巴特洛平定下来之后,临时组成的守城军士兵们便迅速的进入了各自的跺口:弓兵一排排的向前,手持则长弓用锐利的箭锋直指下头;长枪手后退后了几步与跺口拉开了一点距离,手中的长矛平端着抵住了两个跺口之间的空袭;魔法师站在两者后头,摆起了施法的架势,手中的魔杖紧攥着,默默的开始聚集魔力。
“不错,反应蛮快的嘛!”尽管是敌人,但对方确实做的不错,关信腾同样好不吝惜的给对方以赞美。
“可惜他们遇上了我们啊。”参军林济民说道,他说得也是真话。
圣龙军并不怕对方龟缩在城里防御,甚至他们还希望对方这样老老实实的在城里呆着。因为这样,才能发挥火炮的威力。只要着一百多门的火炮同时轰叫起来,只怕敌人的城墙再怎么坚固也是枉然吧。而且炮火一开,剧烈的震动将使得法师魔力的聚集收到很大的干扰。如果没有稳定的空间,魔法师是不可能使用中级以上的魔法用于攻击,最多也只能用初级的魔法来小打小闹而已,是无法对圣龙军构成威胁的。
“嗯!”这些事情关信腾都懂,他见到对面那恰如其分的表现,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那时冷冷的笑,似乎是在嘲讽对方的无力:“火炮,火枪将对整个世界的格局产生历史性的变化。”——他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想的。
“那是自然。”对于关信腾的想法,林济民是非常赞同的。此刻站在关信腾身旁的他举起了望用的水晶筒,巡视了前方阵地一圈之后,微笑的面向关信腾:“将军,前头的阵地都已经准备完毕了。我想我的演出应该能够开始才对。”
“哦?演员都到位了?”关信腾眯起了眼睛。
“是的。”林济民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关信腾的收拾起前头的那一份玩世不恭,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一挥手,大声喝道:“好,传我命令。攻击开始,一切按计划执行。”
“是!”早有身边的传令兵先行一步将这命令迅速的传达下去。
那是十分迅速的。
几乎间隔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圣龙军的阵地里顿时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只见辽阔的平原之上,在距离哈斯坦丁城还有一百五十余丈的一条矮土墩后头,十几个黑色的铁球呼啸着激上天空,掠出了一个长长的弧线之后,重重的砸向哈斯坦丁的城头。“砰……轰!”的炸裂开来,冲垮了石制的城墙,将其落点方圆五次之内的生命全数扯裂,红的白的飘洒了一地,粘粘呼呼的碎肉上满是黑色的尘土。
“这是怎样的攻击啊。”当听见了这怪异的呼啸声之时,巴特洛心里便颇觉得有些不妙,他亲眼看见了那古怪得东西朝自己军士们冲来,然后就腾起了一阵黑色得烟雾将所在之处全数笼罩,然后便爆出巨大得声响,将这一副恐怖得模样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呕……”他看了只觉的想吐,因为这是如此恐怖,如此的恶心。他怎么也想不到,片刻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在转眼的刹那间便成了如此模样。看那遍布于地上的血水,碎肉简直和传说中被野兽撕裂的场景有得比了。
“看来,异教徒确实掌握了魔鬼的力量啊。”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第一次对能否守住这座城池产生了怀疑。虽然这城的城墙是如此的高大厚实,但在此刻似乎也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了。
不过他还算的是幸运的,因为城下的圣龙军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对哈斯坦丁发动总攻。虽然这可怕的武器一直都放着,不断给城头带来死亡的惊怖,但并没有扩大攻击范围的迹象,一次也仅仅打了十几炮而已。尽管是连续不断的,但似乎死亡的人并不多,只是那声势造得很大,很吓人。
“对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马克雷一生尘土的走到巴洛特的身旁,发现他正为底下敌人攻击的怪异感到奇怪,便说出了自己猜测。此刻的他无疑是幸运的,因为第一波攻击的炮弹就有一发在离他不到一丈的地方爆炸开来。他是亲眼见到自己身边站立着的士兵是如何变成碎肉的。比起远远的站在后方的巴洛特来说,他对这马子似乎有更直观的感受。
“等待……?你说他们是在等待什么?”巴洛特直觉的反问道。在见识了对方攻击的威力之后,他的脑袋好像被搅成了一团糨糊,很是迷茫,什么决定也做不了。
“那我就不晓得了。”马克雷安慰性的拍了拍巴洛特的肩膀劝道:“我看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为好。因为像这样的事情只有敌人自己才最明白啊。我们做的只是被动的根据,他们攻击的手段来进行防御而已,其他的谁也拿不准。”
“是吗?”巴洛特有些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