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都市小说 > 晚唐烟华 > 章节目录 第409章 409. 一曲河满子(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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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因歌态咏娇颦,传唱宫中二十春。却为一声何满子,九泉须吊旧才人。”

    在一众宫人们的哭声中,独有阿鸢还显得相对平静一些,她似乎仍难相信,最后的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人孤老深宫,然而这样的结果,湄遥的选择,又好像并不在意料之外。

    内监分送过来的,咸宁殿的东西,她并没有仔细看,甚至都没有叫宫人打开装东西的箱子,无所谓了,她散去了所有身外之物,做了她认为最值得的选择,以湄遥的个性,或许这样的结局也是最好,最适合她的。

    而她,阿鸢抬头,仰望上空苍穹,阴霾密布的长安,她活着或是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当丧钟回荡在烟云弥散的大明宫上空时,李德裕也哭了,他到底是没能再见李炎一面,且竟就成永诀。

    “禁门深掩断人声”,接到李忱监国的诏书,李德裕曾踌躇过,甚至愤怒过,可他没有办法质疑诏书的真实性,也无法走进深宫,亲耳聆听到李炎对后事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本来在旧帝驾崩,新帝未立的时间段,李德裕作为当朝宰相,理应暂摄冢宰,“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可上天留给李德裕的时间哪有三年?

    在李德裕当值大唐宰相的最后数日光阴中,他除了为逝去的天子安排尘世上的最后几件未了之事:小殓、大殓和祭典之类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了。

    当然,还有内心里最深切的痛苦,对天子早逝的哀悼,那个虽与他有着君臣名分,却待他更像是患难坚守的兄弟的人,从此以后,都将只存留于记忆里,没有诀别,没有最后一面,没有临终托付,什么都没有,哪怕是只言片句,而那样的,真正信重相知于他的天子,恐怕他今生今世,再也不会遇到了!

    开元盛世时的宰相张说有一句名言:“宰相,时来则为,非可长保。”

    只是,这个“非可长保”,也比李德裕自己想象估算的,来得要快得多。

    李忱登基后的第六天,也即亲自听政的第二天,一道让百官震惊的圣旨从宫中递了出来:李德裕罢相,空带着宰相虚衔,外放荆南节度使。

    其实结局大概在天子削夺神策军兵权未果之时早已注定,皇叔李忱是被仇公武连同杨钦义、马元贽等人一众拥立,阉宦对李德裕早是痛恨入骨,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又岂能容李德裕再留于朝中?

    加上李德裕是李炎最为倚重和信赖的宰相,然李忱多年来,都被李炎所戒防,甚至轻贱,差点命丧宫中,后侥幸逃得一命,颠沛流离在外许久,若是他心中没有对李炎的恨意,那才是真正的痴障了,因此恨屋及乌,在宣宗一朝,感情与情势皆难相容李德裕的状况下,李德裕的命运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那是英雄末路,晚景凄凉,世事苍茫的绝境之途!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李德裕被罢相,白敏中接替宰相之位,新任宰相对上面的意思心神领会,立刻不予余力罗织罪名,不久,李德裕连“同平章事”的虚衔也被剥夺,改任清闲的东都留守,再之后次贬潮州。

    宣宗大中二年,李德裕贬崖州司户参军,次年正月抵达海南,同年十二月,李德裕卒于贬所,魂断南溟,死前穷困潦倒,百口嗷然,往往绝食。

    有唐一代,泅海来琼的宰相不下十五人,除了杜佑一人是抚定海南之外,其他的都是流贬而来,李德裕是其中最为功绩卓著者,后虽得以归葬,并于逝后十年被追封为太子少保、卫国公,赠尚书左仆射,然李德裕之后,晚唐再无良相能出其左右。

    李忱神情木然,在自己的登基仪式上,忍受着冗长繁复的程序,他等这一天,仿佛已经耗尽了一生,然这一天的真正来临,仍令他犹觉梦中。

    他不敢想象,如果李炎没有意外驾崩,如果自己当日在宫厕,没有侥幸逃得一命,今日坐在这御榻之上的,又将是何人。

    当然,对于李炎的驾崩,他并没有多少悲伤,甚至还感觉如释重负,唯有湄遥的决然离去,让他在震惊之余,红了眼眶。

    一切都来不及,往昔的岁月甚至都来不及回想,大明宫穆宗寿诞,他在麟德殿外第一次见到湄遥的那一天都好像还在昨日,可当年那日他身边所有的人,大郎李湛、二郎李昂、五郎李瀍、以及最与他亲近的六郎李凑,还有湄遥,慎珠、乐桐等三人,统统都已随风逝去,唯那笑语晏晏的一幕,还像不肯褪色的画帧,反复地映在脑海。

    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李忱迎着一片寥落长天,走出了大殿,“紫阙落日浮云生”,他半生装疯卖傻,忍辱含垢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他的天地,他的大明宫,也一定会掀开新的一页篇章。

    会昌六年夏秋,又是一个“黄叶自飞宫树霜”的日子,天象宛如冥冥中的重演,唐武宗李炎的棺椁行将出殡,护灵大臣想要把梓宫移到龙楯上时,大明宫的上空却猛地炸响了一道惊雷,吓呆了送灵的众人。

    惊魂稍定,待众人想继续抬挪梓宫,却无论派了多少人,也抬不起武宗的梓宫,不少人想起当年一场大雨,导致唐文宗的龙楯陷入泥土,李珏就是因为这个罪名被贬,难道如今龙楯陷泥的事又要再度发生?耽误了钦天监选择的时辰,是很重的罪名,因此而倒霉的人,又不知将几何?

    早有奏事官将此情此景呈报给了宣宗李忱,李忱沉吟良久,亦是不知该如何,此时忽然有人小声奏谏,“莫非大行皇帝在等王才人?”

    众人似乎恍然大悟,李忱默默地点了下头,挥手让下人去办,不一刻,王才人的棺木抬到,武宗的梓宫突然就没有那么沉重了。

    护灵众人抬起了两尊梓宫,灵幡素幔在风中招摇迎展,缓缓行进着出了大明宫……

    李忱在大明宫的高台上,望着渐行渐远的送灵队伍,伫立唏嘘,他兀自低语道:“你的魂终还是要随他去的,朕……朕成全你,湄遥,这也是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李忱随后即下诏,追赠王氏湄遥为王贤妃,与唐武宗并葬端陵柏城内,湄遥终实现其生不同时,死当同穴的夙愿。

    而在武宗亲近的人中,王才人也是唯一得到李忱褒奖和为之唏嘘的。

    至于赵归真之流,宣宗李忱继位后,已是下令棒杀,并将罗浮山人轩辕集流放到岭南,不久宣布天下大赦,重新恢复佛门各寺的兴盛。

    大中初年,一行四人走在行往端陵的小道上,总有三男一女,皆是寻常百姓打扮,其中三男,一者年长,相貌堂堂,英俊魁伟,另两名少年,年纪相仿,个头高矮也差不多,均是俊朗挺拔,英姿勃发,只是人人神色凄惶,埋头匆匆赶路,并尽量挑选树荫遮蔽的荒径,回避着与路人相遇。

    眼看端陵在前,遥遥相望,四人停下了脚步,选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小丘,女子道:“就这里吧,端陵周围有不少护陵军卒,殿下不宜再过接近了!”

    两名少年中的一人,点了点头,于是四人开始从随身携带的竹筐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香蜡纸钱等物,朝着端陵的方向摆放祭奠。

    香烛燃起,纸钱灰飞,在寒风中,是四人压抑的,低低的哭泣声,良久之后,被称为殿下的少年忽然止住哭泣,愣愣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笛音?时断时续,随风飘来,虽然听得并不大真切,但好像是……是那曲《河满子》?”

    哭红了眼的女子,也凝神听了听,随后哽咽道:“是,没错,正是一曲《河满子》。”

    看到迎向自己的,诧异的目光,女子顿了顿,又道:“奴婢大概能猜到是谁,和娘娘一样,将《河满子》一曲吹得如此摧心裂肺,余音绕梁的,大唐歌者中,也就唯剩她了!”

    少年疑惑道:“你是说沈阿翘?她……她也来祭拜我父皇跟阿娘了?”

    女子一声叹息,“故人渐凋零,可……湄遥,总还有人记得你的,如今殿下还有我们一切均安好,你……亦当安心瞑目罢!”

    此言一出,四人又是一阵潸然落泪,随后中年男子道:“好啦,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殿下,娘娘将你的安危托付于我们,我们可不能冒险啊!”

    少年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怅望端陵,“但是你也说,我们得远离长安,以后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祭奠了,郭叔,你就让我再待一会儿,多陪我父皇跟阿娘一会儿吧?”

    “是啊,唯有远离长安,你才是安全的!”中年男子顺着少年的目光,遥望端陵,同样怅然,“我们从灵、夏离开便遭到了不明刺客的袭击,随从护卫全部尽忠,倘若当时英奴没有从宫中逃出来与我们汇合,我们就算侥幸活着回了长安,大概也早做了那刀下鬼、泥中骨,昨昔今时,翻天覆地,兖王你又如何指望曾经的傻皇叔,能善待你呢?”

    “兖王哥哥,别忘了当初光王差点死在宫厕,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男人,他都会一雪前耻,报了前尘旧恨吧?”一直没有开口的郭真上前,拉了李岐的手臂道:“兖王哥哥,你跟我们走,活着,才是对娘娘为你所做的一切的最好回报!”

    “是啊,兖王殿下!”英奴跟着道:“最重要的是,与其在十六宅心惊胆颤、性命难保地苟活着,沦为那些阉宦们操纵的人偶,娘娘说,还不如天广地阔,作为一个自由的人活下去。”

    “我明白!”李岐涕泪长流,道:“我回不了长安了,也……也再也无法敬孝于他们膝前了……”

    郭真抱住李岐颤抖的双肩,“会的,也许有一天,也许有机会,我们还会再回来,再来祭拜他们!”

    一阵风起,笛音不知何时断了,再也不闻,一行四人终于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地离去。

    远处,似乎又传来孩童的歌谣,伴着四人凄惶离去的身影:“三月三,草何青青,长安之道,远哉遥遥,有谁提灯,往来歌哭;三月三,草何青青,长安之道,远哉遥遥,携归故里,落叶埋尘……”

    宣宗李忱继位后,一改之前的糊涂昏聩,变为明察沉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但因其为宦臣拥立,对马元贽、杨钦义之流始终采取的是安抚政策,以致阉宦之祸最终无法遏制,大唐无可避免地走向大厦倾塌,且李忱之政,相对会昌,后世评价是为大中暂治。

    大中七年,宣宗开始沉迷于道教,大中十三年,宣宗同样因服食仙丹中毒,一病归天。

    宣宗大中十三年,爆发唐末农民起义,经过黄巢的打击,唐朝统治名存实亡,天祐四年,朱全忠逼唐哀帝李柷禅位,改国号梁,是为梁太祖,改元开平,定都于开封。

    唐亡。立国二百九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