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遥刚刚行至前殿,便见一道人影匆匆奔入,“阿娘!”
他的身后还有另一道人影跟至,见了湄遥,却是退后一步跪下,恭谨道:“娘娘!”
湄遥怔了怔,挣出一丝笑容勉强道:“岐儿?”
“阿娘这是要去哪里?”李岐上前,躬身见礼:“孩儿见过阿娘,我母妃是不是也过阿娘这宫里来了?”
“嗯!”湄遥回身,身后的几名宫人退开,阿鸢和英奴本来是准备送湄遥出殿的,随着宫人而出,虽然比湄遥慢了一步,但亦是看到了李岐,此刻两人立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孩儿见过母妃!”李岐再次施礼。
“郭真见过淑妃娘娘,见过……娘亲!”
“都免礼吧!”湄遥道:“你们一并入宫,难道是……?”
“父皇着孩儿早日启程,故孩儿是特意进宫来向阿娘和母妃辞行的!”
“岐儿,岐儿啊!”阿鸢上前,堆起笑容讨好般地道:“何故这么急?母妃过来……正是要跟才人商量如何为你践行呢,就是要走……也得容母妃和才人,好好送你一送啊!”
“不用了,母妃!”李岐用安慰的口吻劝道,并转脸望向湄遥:“阿娘,党项人边患再起,比之从前更甚,是儿臣的宣慰没有尽到责,而今屯兵叱利寨,已造成了交通阻滞,往来行商皆安全难保,儿臣得赶紧赴灵、夏六镇,尽早宣慰安抚才是,以免事态扩大,百姓和朝廷都为之寝食难安!”
“岐儿!”湄遥道:“你一向都是好孩儿,你想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心阿娘明白,可……”
湄遥顿了顿,“你也说了,此一次边患比以往更甚,党项民风本来强悍,盗抢滋扰之余,难免会伤及无辜,即使你是朝廷的使臣,对方亦未必会将你放在眼里,如若当地发生变乱,你的危险性可就太大了,此是其一,我与你母妃都为你的安危甚为担忧,其二,安抚使肩负着朝廷的重托、边境安宁的希望,需要经验丰富老成持重者谨慎处理当地时局,更需要有临危不乱,机变应急的本事,而你还尚年轻,这些方面均有所欠缺,万一处理得不够妥当,导致本来就复杂纷乱的局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岂不麻烦?”
“阿娘我……”李岐没想到连湄遥也反对他出使,正要急于辩解,却被湄遥阻止。
“听我说完!”湄遥微微蹙了眉,接着道:“岐儿你之前已经做得很好了,边境再生患乱也不是因你的缘故,所以即使再有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心,也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在能力跟经验不足以应对的时候,要懂得推举更贤能的人去代为处理,明白吗?不瞒你说,阿娘这方正是要到你父皇那里,恳请你父皇收回成命,另行委派他人呢!”
“是啊是啊!”阿鸢在旁,忙不迭地点头,且应和道:“你听听,岐儿,贤明者知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才人的话才是正道理呢!”
“阿娘,别!”李岐急得双膝一弯,便在湄遥面前扑通跪下,“阿娘……儿臣求你……”
话未说完,李岐抬眼看见湄遥满脸的为难之色,随即醒悟到光是恳求告饶并没有用,他也是太心急了,脑子竟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若一味地哀恳请求,岂不更显得他没有应对瞬息万变时局的本事吗。
李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湄遥和阿鸢各行了叩礼,然后道:“儿臣明白,二位娘亲其实最担心的,是儿臣的安危,儿臣同你们保证,定会小心谨慎,尽儿臣所能,处置周全,行吗?”
“岐儿……”李岐没她们所想象的那么好劝,阿鸢眼中不免闪过了慌乱之色。
李岐则继续道:“至于经验和能耐,儿臣确实诚如阿娘所言,尚有诸多不足,可儿臣并不是孤身一人,上一次有李回陪着儿臣,儿臣跟着他学到了很多,这一次父皇所派之人,亦是朝廷中得力人选,有他们指点儿臣,阿娘还担心什么呢?儿臣虽自愧不如贤达,然党项事务是儿臣一直在处理,地方藩镇上的官吏以及一些具体情况,也没有他人比儿臣更熟悉,且儿臣到底还顶着一个兖王的名头,以李氏皇族的身份招抚,方显朝廷招抚的挚诚,这一点阿娘比儿臣更清楚,阿娘,你就放儿臣去吧!”
湄遥听李岐说得极为诚恳,心下是越发的为难,她不能告诉李岐她阻止他离开长安的真正原因,故才编了个什么应对经验不足,可诚如李岐所言,这些皆不足为虑,她要是坚持胡编理由的话,则会显得她不过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岐儿!”湄遥想了想,转而又道:“当然,有崔君会、李鄂及郑贺等人分别协同处置党项侵扰,岐儿你身上的担子也要轻些,然不知岐儿留意过没有,父皇最近一向身体都不大好,在父皇龙体没有康愈之前,作为人子,岐儿难道不更应该留在父皇身边,以尽孝道吗?”
李岐认真地点头,道:“阿娘所言,儿臣自然是早就疑心了,儿臣时常入宫向父皇请安,可父皇要么是不见,要么就是只极短地问过几句,便以处理国事为由,让儿臣退下,父皇从前绝不会如此,那时父皇事无巨细,连儿臣每日做了些什么、读了些什么文章都要一一问过,只是今年夏秋以来,父皇已好久都没有查问过儿臣了。”
“是啊,你父皇身体不适,一直在调理中,又怕大家担心病况、胡乱猜忌,故未有公开明示过。”湄遥隐瞒了李瀍身体不适的真正原因,却借机劝李岐道:“以前宪宗抱恙之时,时为东宫太子的穆宗可是日日都守在宪宗的病榻前,穆宗曾亲口对阿娘说过,身为皇子,要孝谨为先,你父皇如今虽还不至缠绵病榻那么糟糕,可你在父皇有恙期间,不守在父皇身侧,反离开长安,去到那么远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不妥?”
李岐微微一怔,随即道:“儿臣倒是想每日陪在父皇身侧呢,然让儿臣为宣慰使,亦是父皇的意思啊,阿娘,为父皇分忧国事,难道就不是对父皇的孝顺吗?何况若国无恙,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安稳,岂不亦是父皇的心愿?”
跟着李岐又道:“儿臣便是留在长安,每日不过待在十六宅的王府里无所事事,连父皇的面儿都难得见上一见,何谈守在父皇身侧,何谈孝道?阿娘,倒不如让儿臣受命于国,以儿臣七尺之躯,去为父皇、为大唐江山真正的去做一些事儿吧,阿娘!儿臣恳请阿娘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