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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浮峰,隐匿在云层之上,一道道剑光飞纵,不时有弟子路过,见了黑烟,却不敢上来查探。
谁都知道,这些时日,传法殿副殿主世崇道人弟子代全子,时常被赶出来,早就认了个全。
传法峰,照旧是冷清,大殿内一片寂静,偶尔有一道童走过,也是小心翼翼,脚步飞快。
黑烟落在地上,易凡深吸了口气,径直走了进去,就见世崇道人仰靠在殿内,怀里抱着一坛酒,正打着瞌睡。
易凡跪下,深深叩头,也不说话,就这样等着世崇道人睡醒。
几个时辰后,世崇道人才睁开眼,叹了口气:“痴儿,何苦呢?人世阳寿,皆有定数,你我如何能干涉?如若修行人,还能借助灵丹妙药,奇门阵法逆天而行,但区区凡人,为师也无能为力啊。”
顿了顿,又道:“我观命脉,你父母皆是心连心之相,还有七八年可活,也会一起而去,如此也有了近百岁,算得上寿终正寝了。”
易凡黯然,早在几年前,他就能感觉到,二老阳火微弱,这是大限将至之相,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修行至今,数十载来,从未想过生老病死之事,虽然看过不少生死,但真正轮到自己身上,却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
二老也有近九十岁,这在凡人之中,已算高寿,哪怕炼精化气的修士,也不过如此罢了。
能活这么大岁数,还是这蜀山灵机旺盛,再加上平安时常带些灵物回去,这才有这般效果。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抬头乞求的看着世崇道人:“师傅……”
世崇道人摇摇头,叹气:“回吧,你父母命数,已然到了大限,除非合道大能出手,方可一试。”
炼虚合道?
易凡心中一暗,这般大能,如何是他能见得了的?哪怕蜀山有这般祖师,现如今也不在蜀山境内,早去了阴府逍遥快活去了。
“师傅,当真无法?”
“回吧,回去好好陪着他们最后一程,也算敬了孝心。”
……
八年后的冬夜,随着一声响彻数十里的悲鸣,二老终于含笑而去,留下满脸泪花的三人。
望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二老,平安泣不成语,茫然回首,看着易凡:“哥,爹娘,他们怎么睡着了?你快喊醒他们,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我愿意嫁人,只要他们醒过来就行。”
“哥,你说话啊。”
“哥,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易凡闭目不语,猛然跪地,低着声音道:“跪下。”
“我不跪,我要爹和娘快醒过来……”
“啪”
易凡一掌扇打,劲风把平安打了跟头:“跪下。”
“哥……”
……
从没有想过,没有娘的日子,也从未想过,不能见到爹的笑容。
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家没了。
易凡站在寒风中,看着两块新碑,身后是易平安和一个年轻人,久久不语。
忽地转身,看向年轻人:“晴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三弟,改名叫易晴了,可有意见?”
年轻人跪下,磕头道:“哥。”
易凡微微点头,指着二老墓碑:“给咱爹妈再磕几个头,从今往后,我易家也是有传承的。”
年轻人,不,易晴了狠狠磕头,双眼通红,声如哽咽:“爹,娘……”
十数年如一日,不是血亲也是亲人,易晴了对二老的感情,不必易凡和易平安少。
这叫感激,也叫慕亲。
三人站在寒风中,一站就是几日,终于易晴了身子一个晃动,晕倒过去,这才作罢。
易凡拎起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平安的脑袋:“你我都不孝,以后倒要对易晴了好点,算是圆了爹妈的一个心愿吧。”
“哥,我想娘了。”
……
岁月如梭,转眼就是十几个年头,平静而又不缺乏热闹的蜀山之地,悄然无息的多了个易家。
现在的易家,小童满地跑,年龄长的也有十来岁,年纪小的嗷嗷待哺,足有七八个。
深感愧疚的易凡,可劲的给易晴了找女子,只要他看上眼的,屁股大好生养,不管是剑修,还是平凡女子,一个闷棍就抗回家,其中几个还是蜀山弟子。
要不是蜀山几个代字辈弟子过来相劝,就凭那些第八代第七代弟子,还真奈何不得他。
如此,整个蜀山,本就不多的女剑修,不论是散修还是蜀山弟子,远远的看了易凡,面色就惨白,转身就跑路。
谁愿意当一种猪?
没办法,只有易晴了,老老实实卖力,勤勤恳恳开垦,为了易家传承,付出不知多少血汗。
如此,本就平凡资质的易晴了,硬是有了三四个老婆,七八个孩子,并且有几个又有了身孕。
易凡为之欣慰,亲自找来懂得黄岐之术的修士,为易晴了调理身子,又大价钱收购药材。
一句话,能生多少,可劲的造,易家不怕人多。
终于,一道剑光落下,不等易凡又动作,就从房间卷起,冲破房话语气和做事派头,简直一副山大王的架势。
不说规矩,蜀山就从没有规矩一说,拳头大才是道理。
没看见,这边闹得这般动静,几个永字辈的弟子,只看了眼,就缩回脑袋,赶紧驱使着法剑,逃也似的跑了么?
如此,易凡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再过几个月,就是我蜀山大比之年,谁要是敢捣乱,老子把他丢到山下,关个十年八年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
声音很齐,没人敢二话,哪怕一些有些背景的弟子,也心里一震,不敢多言,只想着早点回去,和家里长辈打听一下,这位祖师到底何等来历。
易凡听言,一指其中两人:“你们叫何名字?”
两人赶紧回到:“弟子昌化,昌云见过祖师。”
“嗯,你们两个,修为马马虎虎,矮个子里拔萝卜,也只能将就一用。”
易凡摇摇头,道:“你们二人,去往新秀峰,传我意思 ,让那边的执事过来见我。”
“是。”
两人不敢多言,转头就跑,却是去往执事殿,索取法剑,飞渡两峰,不然凭他们修为,可无法御剑飞行。
藏剑峰,左右十余里,上下数万丈,其上飞泉横渡,玉树林立,怪石暗卧,又有丝丝云气缭绕,是一个上等福地。
其下,是一条贯穿虚空,连接蜀山数十座浮峰的无量剑潮,不时从试剑谷飞腾剑虹,犹如万鸟齐飞,到了晚间,又归巢而来。
无量剑潮,亘压蜀山之地,行走在阴府与阳世之间,无时无刻在磨灭虚空,增长地界。
易凡端坐在藏剑峰山说,如何就有人看不惯我主持门内大比?”
永廉眉头一皱,不满的看向易凡:“师叔,且莫听信谗言,我等还是商议如何安排大比之事要紧。”
易凡脸色逐渐冷下,看着永廉,久久不语,忽然一笑:“有意思 ,真有意思 。”
旋即哈哈大笑,声震如雷,震得周遭灵机翻腾,形成一缕缕气旋,卷起地上灰尘。
永廉面色一落,冷哼一声道:“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 ?”
易凡手一伸,永廉毫无还手之力的瞬间落入手中,掐住脖子,眨了眨眼睛:“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
永廉浑身软瘫如泥,提不起体内一丝法力,面色涨红,吃力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把他往下面一扔,在地上滚了几圈,淡淡的道:“老子没让你说话,就闭上鸟嘴,再有下次,别当老子的剑不敢杀人。”
“你敢……”
永廉面色铁青,就要翻身起来,结果一道剑光飞落,在其脖子一转,好大的头颅滚落,一双大目不敢置信的眨了眨,微微张嘴,死得不能再死。
易凡无辜拍了拍手:“说了,别让你说话,你偏要说,你看丢了性命吧?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找死。”
其余执事,面无人色,浑身颤抖的看着易凡,他居然,真敢在蜀山内杀人,而且还是蜀山弟子,一名藏剑峰执事,就为了一句话的事。
这是何等杀性,何等无法无天啊?
执事们一动不敢动,生怕引来杀身之祸,本来有的一丝其他想法,现在也消散。
先熬过去再说,等回去再禀报,蜀山门规,禁绝弟子互相残杀,一旦发现立即重罚。
“好了,咱们说到哪了,继续说。”
易凡好似捏死了只蚊子,淡然无比,更让下面的执事心中发冷,哪里敢说话。
谁敢说话?地上滚滚的人头,可是摆在眼前,自己可不想做第二个。
半响无人回应,易凡觉得没意思 ,挥手道:“既然大家没话可说,那就到这里吧。”
执事们神 态一松,暗自吐了口气,头也不敢抬,缓缓退去,忽地易凡一指永丰:“你留下。”
永丰浑身绑紧,欲哭无泪,其他执事只投向同情的目光,脚步赶紧快得离开。
都散去后,易凡才道:“方才你说,有人不想看我支持大比,此话何意?”
永丰此时哪里敢说,这杀性连自己人都杀,别说错话,又闹出何等事,到时候不但自己落不到好,甚至会被牵连。
心中暗自后悔,为何要多次一嘴?这人就是一个杀胚,根本无一点道理可讲。
那永廉,虽然仗着身后的家族,嚣张跋扈,一向目中无人,但也罪不该死啊。
易凡眉头一皱,呵斥道:“身为蜀山弟子,连这点血都怕,死个把人都把你吓得不敢说话,难怪只能沦为执事。”
新秀和藏剑两峰执事,都由永字辈弟子实力最差的弟子轮着担任,没谁会去抢,一大堆琐事,可是很耽误修行的。
至于代字辈弟子,实力差的都死绝了,留下的哪个不是炼气化神 之辈,还都是个中好手,谁会去管门内琐事?
你看世崇道人,刚晋入练神 返虚,就被其他祖师抓来作壮丁,成天在传法殿唠叨抱怨,但谁让他在练神 返虚之境,实力最差呢?
打不过其他祖师,那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唯有期盼哪位祖师,心情好让自己出去活动活动。
但这要以百年计算,那些在外逍遥的祖师,哪个不在阴府深处,轻易是不会回蜀山的。
被一顿训斥,永丰无言,面红耳赤,深深作稽:“多谢师叔指点。”
易凡吭哧一笑:“就你这性子,到底是教你,还是害你,真不好说。”
摇摇头,他真不懂世崇道人的安排?十年一次的门内大比,属于蜀山重大盛事之一,一则考校弟子,二则划分门内利益。
一些修为高深的剑修,自是不在意些许得失,但奈何家大人多,个个嗷嗷待哺,撇不下脸面亲自下场,那就只能以各自下面的小修士对放。
简单直接,非常有效,输了不伤胫骨,下次再来过就是,赢了自然满怀欢喜,又是十年清净。
按理说,这套方法会一直进行下去,但近百年来,蜀山寒门崛起,其中代表人物就是世崇道人,这如何让那些世家大族坐得下去?
世崇道人性格怪癖,一向独来独往,数名弟子皆死于非命,根本原因是其考研苛刻,但次要原因,则是门内利益斗争。
暗中少不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手脚,虽然不过是推波助澜,但也让世崇道人不高兴。
以前使出乱跑,常年驻扎阴府,懒得计较其他,现在空出手来,哪还有不出手敲打之理?
世家大族,在蜀山根深蒂固,其中几个代表性的大族,背后更是有练神 返虚大能坐镇,优秀弟子层次不穷,但龌龊事也没少做。
易凡没遇到,主要是成长速度太快,快到那些世家大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成为了一名凶猛赫赫的剑修。
这类人物,要么刚猛易折,要么一飞冲天,迟早成为上境大能,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敢做得太过。
但小手段也不是没有,早在易凡下阴府,独守前线时,十数年从未有人查看,更未支援,就可见一斑。
此中之事,易凡也懒得去想,更不想去管,一名剑修如果成天琢磨着如何利益得失,那还修行个屁。
看着唯唯诺诺的永丰,心中忽然了悟,为何在阴府中,那些代字辈的师兄弟,数十年不回阳世,怕也是为处理这办事头疼吧?
在阳世尔虞我诈,哪里又在阴府痛痛快快的舒服?何况,到了一定境界,阳世的些许利益,皆是笑话,在阴府闯荡,管你是寒门出身,还是世家大族,还不是最值得依靠信任的师兄弟?
顿时感觉索然无味,挥了挥手道:“处理一下尸首,以后你就是藏剑峰第一执事,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说是我安排的。”
说完,一踏脚步,身子横跨而出,却是下了蜀山群峰,去往下界而去。
大湖边上,一座巨石,易凡遥望着天际,忽地水面波澜,一头小鱼妖跃上岸来,化作一彩衣女子,见面就拜:“小妖彩云见过上真。”
易凡点点头,这小妖乃红莲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在这座湖中得了灵性,也未出去行走,修为勉强化形,也不过是堪勘达到炼气化神 。
在外界,炼气化神 算得上大妖,但在蜀山却不够看,随便一处大山大河,都能蹦出几个。
可惜修为不错,但实际战力却弱小,要不是蜀山之内灵机充沛,也达不到这般修为。
蜀山之地,诸多灵物成精,残暴施虐的早就化作肉泥,成了剑修腹中之食,留下的皆是心性平和的,一旦蜀山有盛事,都会摄取而上,作为婢女以充门面。
思 绪飘动,不知不觉就是半响,下面跪拜的小妖,也不敢起身,上面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暴虐,更是传法殿副殿主世崇道人的关门弟子。
身份贵不可言,也是蜀山代字辈弟子,自不是她这种小妖可比。
好一会,易凡才回过神 ,淡淡的道:“红莲可有来信了?”
前些年,蜀山之地的一位妖王摆宴,群妖去贺,却看中了红莲,于是收入门下作弟子,一去就是十数年。
这位妖王,却是有些来头,修为高深,堪比练神 返虚的剑修,放在外界也是这次大比,前十名有特殊奖励?”
易凡一愣,缓缓点头,此事他是知道的,昨日去传法殿,世崇道人已跟他明了,此次大比前十名,将会重点关注,各有奖励。
这和以往不同,以往前十名弟子,虽有奖励,也能名扬蜀山,在诸多友好门派面前露个脸,但实际用处不大,但这次却不同。
这次门内大比,由世崇道人亲自定夺,前十名弟子,将会开放一次无量剑劫峰,感悟剑道,打磨元神 。
无量剑劫峰,乃无量剑潮起始之地,历代祖师投入剑气,早就成了一方重地,其内剑意无数,领悟一道,对修行来说,简直直通大道。
如此重赏,自然激起无数反应,但都被世崇道人压下,谁让人家拳头大?不服就揍,谁都没话说。
易平安一咧嘴,双眸放光道:“哥,你看我有没有可能,进入前十?”
“你?”
易凡上下打量她一眼,沉吟一番道:“前十不用想,争取能进入前百吧。”
不是他瞧不上平安,而是因为此次门内大比,哪怕永字辈的弟子,也会下场参与,和这些修行百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弟子想必,平安根本不够看。
“这,这怎么办?”
平安小脸一苦,小声嘟囔着:“前百都难?那我岂不是丢人丢大了,我可是在他们面前说,自己准会拿下前十的。”
易凡面一黑,忍不住呵斥道:“成天瞎胡闹,没个正形,这种话你也敢乱说?要不是看你是我亲妹妹,早被人教训。”
“正因为这样,我才敢说的啊。”
“你说什么?”
见易凡发怒,易平安一缩脑袋,低眉顺眼,小声道:“我要是进不到前十,岂不是丢了您老人家的脸不是?”
易凡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丫头从小调皮捣蛋,没修行前就敢用几头牛拖着他重剑,去跟人炫耀,长大了越发顽劣。
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忽地,脑子一道灵光闪过,摸了摸下巴,看着易平安,上下打量着,久久不语。
被看得浑身发毛的平安,身子一缩,颤着声音,故作可怜的看着易凡:“哥,我可是你亲妹妹啊。”
易凡脑袋一黑,强忍住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斜着眼盯着她道:“你不是夸下海口,说要进入前十么?”
平安茫然的点点头:“哥,你有办法?”
易凡嘿嘿冷笑:“办法倒有,就看你能不能坚持。”
平安浑身一颤,好似想到什么恐怖的事,立即爬起身,转身就往外跑:“哥,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想跑?”
易凡手指一弹,一道剑气化作银色的绳索,束缚住平安的双脚,站起身抖了抖衣袍,怪笑道:“成日里给我胡闹,既然你自己要进入前十,那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还有两个多月,也足够让你修为更进一步。”
“哥,我错了,不要啊……”
……
于是,藏剑、新秀两峰,就出现了一道奇景,一个妙龄少女成天被一道剑光追着打,从山上打到山下,从白天打到黑夜。
一些知道少女底细的,暗自胆寒,山起过代全子师兄。”
代玄?
易凡眼睛一亮,道:“代玄师兄回来了?”
“几年前就回山了,此时正在闭关,为冲击上境作准备。”
代克山笑着,瞧了眼易凡,道:“师兄,来炼剑谷取剑?”
易凡听代玄闭关,顿时失去兴趣,在阴府闯荡的十数年,最开始就是与代玄几位师兄弟一起,结下了不小的情义。
脸色稍缓,但也不想多说,只敷衍道:“也算是吧。”
“这炼剑谷法剑,随着剑潮游离虚空,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怕是要等候一些时辰。”
见易凡没有说话,知趣的一笑,拱手道:“代全子师兄,以后有时间,去我那坐坐,没甚他物,但酒水却多。”
说着,带着弟子远去。
半响后,见离着挺远,就有弟子问:“师傅,这代全子师叔,怎值得您如此结交?”
自家师傅,弟子们最明白,虽不至于眼高于不定有一番机缘呢?
此时易凡却顾不得那么多,门内大比再过一月就要举行,让这丫头过来碰运气,还不如自己强行制造一番机缘。
谁让自己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啊,哪怕把天捅破了,自己也得给她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