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袍哥,山头林立,各自为政,这是人所周知的事情,以前的重庆也不例外。
但那是以前。
自从重庆袍哥中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之后,情况就有所改变了,因为那个人,做到了一件本来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将一盘散沙般的重庆袍哥组织,全部统合到了他的麾下。
如今的重庆袍哥,都共尊一个堂口,那就是维新园,而维新园龙头大爷的名字,叫做唐廉江。
唐廉江,巴县蔡家场人,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他在26岁的时候,就当上了袍哥的舵把子,他将自己的公口的名字,命名为维新园,而那一年正是戊戌年,唐廉江取这个名字的用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是一个很能折腾的人。
而在他当时维新园大爷的两年后,有一天他带着几名兄弟逛街,路上看见一个洋人神 父正在欺负神 州人,他直接上去将那神 父痛殴了一顿,此后自然免不了被清政府通缉,然后他就跑到东瀛留学去了。
在东瀛,唐廉江也从没消停过。
他在东瀛学的是桑蚕专业,嗯,你没有看错,堂堂一个袍哥老大,到了东瀛后报的主修专业不是什么军事,政治,而是学起了如何养桑喂蚕。
同时,在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桑农的同时,唐廉江也没有放弃过他热爱的袍哥事业,他立下誓言一定要将袍哥文化发扬光大,怎么发扬光大呢?
最重要的第一步当然就是要让袍哥组织走出国门,于是乎,在东瀛就有了个叫“神 州山海国堂”的袍哥公口,声势搞的还不小。
而唐廉江,还是一个兴趣非常广泛的,精力极度旺盛的人。
在东瀛,他一边学桑蚕,一边搞袍哥,后来又学了枪炮制造,但这些还不足以消磨他那远超普通人的精力,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唐廉江结识了李叔同、欧阳予倩这些人,然后就对话剧一发不可收拾地痴迷起来,和李叔同等人又一起创办神 州第一个话剧社“春柳社”,被李叔同誉为是神 州最具天赋的话剧演员。
在东瀛留学期间,唐廉江在神 州留学生的圈子中,名气依然极大,同盟会的孙文,对他极为欣赏,极力邀请他加入同盟会,甚至在后来唐廉江回国后,也没有放弃对这位才华横溢的袍哥大爷的争取,可惜唐廉江一直不为所动,因为他看不起孙文,黄兴这些人,觉得这些人办不了大事,只会煽动小年青起事搞暗杀,这不符合他唐廉江的行事准则。
唐廉江毫无疑问是一位大才子,但他又不仅仅是一个只会吟风弄月,或者喊喊口号的书生,他同时还是一个极有手腕的江湖枭雄,否则,唐廉江也不可能从东瀛回国后,短短几年时间内,就一统整个重庆的袍哥届,让田德胜和况青云这样的人物都俯首听命,甘为他的左膀右臂。
而现在况青云的意思 是,是想让原慈去见见这位身上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唐廉江唐大爷,看能不能得到唐廉江对他的认可。
原慈听完之后,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
在离况青云的步青云鞋坊并不算远的地方,有一家小小的电影院,也是如今重庆唯一的一家电影院。
电影院在重庆可是个新鲜玩意,这家电影院开了也才一年多点的时间,名字叫做“一园电影院”,老板是个洋人,平常放些外国的电影,也会有一些话剧表演。
而这个时候,在电影院内的舞台上,一幕小型话剧正在紧张的排演着,演的是西洋戏茶花女。
舞台上,一名三十出头,穿着燕尾服的英俊男子,正全情投入地表演着,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魅力,将那个痴情热烈的男主角阿芒演绎地入木三分,和他比起来,演女主角玛格丽特的那名女演员,就难免逊色了许多,被那英俊青年的气场压地黯淡无光。
一幕剧情排练结束,青年朝那为他配戏的女演员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回去后再多背背台词。”
那漂亮的女演员用充满敬畏和爱慕地眼神 望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青年却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接着转身走在了舞台。
早有几名仆从恭敬地奉上了茶水毛巾。
影院里响起了一阵稀落的掌声,那是由这里唯一的一位观众发出的,这名观众是一名身材高大,黑发黑眼的白种人,他的名字叫巴巴达,希腊人,也是这家电影院的老板。
另外,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重庆袍哥进同社的三排三爷。
这人也是重庆袍哥中一位很特殊的人物,一位洋袍哥,当初介绍他进袍哥的介绍人,可是清末鼎鼎有名的猛将鲍超的孙子。
当然,巴巴达的主业自然不是开电影院,而是一名走私商,军火,大烟,手表,什么赚钱他就走私什么,开电影院纯粹是因为一个文艺青年的爱好而已。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很眼前这位重庆袍哥第一人唐廉江,结下不小的交情。
“唐大爷,就您这水平,就算到了伦敦的皇家大剧院演出,肯定也能获得满堂彩的!”
此时只见巴巴达操着一口流离地道至极的重庆话,笑眯眯地对唐廉江说道:
“可惜我们重庆,终究是比不上上海那样的城市,这懂戏剧的人还是少了些,也没有人能给您配戏,真是有些可惜了啊……”
一边说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神 情间似有无限的惋惜喝遗憾!
对于这位洋袍哥大爷半真半假的恭维,唐廉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在拍马屁,但问题是如今在重庆那些土的掉渣的袍哥大爷中,能够拍他唐廉江的马屁拍到点子上的,还真只有这巴巴达一个,所以唐廉江对这个与他有许多共同爱好的洋袍哥,在私底下做的某些事情,只要不太过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唐大爷,今天排练结束了,可是现在就要回府?还是去小弟那里打上几圈麻将,前几天小弟我刚收罗来一副象牙牌,啧啧,那手感!”
巴巴达殷勤地问道,这个希腊人在重庆生活已经很多年了,可以说除了样子不像外,和土生土长的重庆人已经完全没有区别。
唐廉江却是摇了摇头,在影院内的观众席上坐了下来,吩咐道:
“你去放场电影吧!我就在这里一边看电影,一边等个人。”
巴巴达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虽然不是重庆袍哥真正顶层的那批大爷,但对于今天整个重庆袍哥圈中暗流涌动的那件大事,也是略有所闻的。
“唐大爷等的,是不是那个人,听说不久前,那个人刚被况老爷子迎进了他的鞋坊中。”
巴巴达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廉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鼻子中发出了一声意义难明的轻嗯。
既然况青云出面去见了,那么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将那个人带到自己面前了吧!
对于那个人,听到过一些从武汉那边过来的传闻的唐廉江,内心深处也是有些好奇的,但究竟要怎么面对他,一时间却是连唐廉江自己都没有想好。
等会先见一见再说吧。
唐廉江如此想着。
……
步青云鞋坊内,原慈缓缓站了起来,平静地对况青云说道:
“我不会去见那什么唐廉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