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这个土财主容易相处呢,却不想,竟如此自以为是。
陈青心里虽然膈应,脸上可不能带出来,拱手笑道:“这两个竖子,昨天曾在一个大戏园子下厌,还闹出了几条人命,被我抓获之后,竹筒倒豆,一古脑全部坦白,说在田先生祠堂里下厌,我和方兄也是担心,若再折腾出性命来,毕竟不美。”
田无涯肥嘟嘟的嘴角往下一撇,朝外喊道:“老林,你说说咱家为啥不怕小鬼们胡闹呀。”
门吱的一声开了。
眼镜男立得整齐,双手下垂,一字一顿说道,“咱田家有仙家保佑,什么鬼魅伎俩都逃不过他老人家的眼。”
田无涯颇为满意,哈哈大笑,又夹了一筷头羊肉片,在滚水里来回涮着,“小兄弟不忙的话,一块坐下来,吃点火锅,忙的请,您和您的这几位兄弟就请便吧。”说罢,把羊肉一古脑塞进嘴里,酱汁沿嘴角直流。
陈青一阵恶心,倒是想两耳光将他打得左右不分,然后踹开祠堂大门,拔了镇物就走。但那股妖气,像一块巨石,悬在头道:“方兄,这老土鳖不欢迎我们,看起来,又得夜里再行动了。”
方润吓了一跳,“要不我在汽车里吧,押着他们两个,然后兄弟你行动,你也知道,我那道行可比不上你,让他们两人告诉你镇物确切位置,拔了就是,哎,不对呀!既然土鳖老财不担心他们家闹腾,陈兄弟你又何必瞎掺和呢,咱走不就成了?以后就是他跪着求咱,咱也不搭理他。”
陈青微笑不语,这玩意儿没法解释。
四人走到村庄拐角处,瞧见不远处山坡上的汽车,周围还有六人,陈青眼力甚好,这不是那几个借粮的土匪吗?
土匪头领尕娃,正朝他抱拳打招呼。
方润也看见了,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这群刀客最好有个眼力见儿,要是汽车有什么磕磕碰碰,我饶不了他们。”
“应当不是,方兄你瞧,他们领头的,并无挑衅之意。”陈青比他看得真切。
走近之后,匪首尕娃又是抱拳作揖,声音洪亮:“方才尕娃眼拙,看走眼了,没想到小兄弟竟然身怀绝技,老黑说你一个照面就打躺了四个护院,这等本领搁到江湖上,定有响当当的名号。”
他们身后一个身材羸弱的土匪点点头,脸上露出敬佩之色。
这人刚才倒是没有碰面,陈青一下明白了,原来还有一个土匪在背地放哨,自己打倒护院,被老黑看在眼里,等匪群出了宅院,他就一五一十给尕娃说了。
匪方知礼,陈青也自然对其客气,微微一笑,说道:“略施一招,不足挂齿,这位兄长能从田掌柜的手里抠出三百担粮食,倒是令在下心生佩服。”
尕娃扑楞着脑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山上百十口人等着吃饭呢,流年不利啊,若是有别的饭辙,我也不会带着兄弟们来田家犯险。”
他这么一说,身后的几人,也都一脸悲壮,混杂着说不出的情绪。
陈青注意到,匪群多了个老黑,却少了一个额头带伤的土匪,虽然进屋见田无涯时,只是粗略一瞥,却有印象,该是回山报信了,明天一早,匪众下山担粮。
这么一来,尕娃他们倒是免了来回奔波,省些力气。
尕娃又说道:“我们弟兄看到这里有辆车,估摸着是诸位的,果真不假,恕尕娃冒昧问一声,咱都这么有钱了,还来这田家趟什么浑水?这田家可怪着哩。”
嗯?陈青心里一动,问道:“这位头领,我们并非泛城人,田家都有什么古怪之处?因为我们算是路过,瞧见田家祠堂有些不正经,我们呢,也是揣着良心,告诉田家掌柜的,不想护院们狗仗人势,就有了刚才那出戏。”
尕娃惊讶道:“敢情你们从前不知道这田家什么来头?”
“请赐教!”
“泛城人都说,田家有保家仙佑着,好几十年了,不管是光绪年间大年馑也好,庚子事变也好,大清倒台也好,再什么乱,这田家一直在泛城屹立不倒,远的不说,民国元年到现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有五六拨道上的同行,来田家借粮借钱,田家有的给了,有的没给,可不管借与不借,最后都没落个好下场。”
尕娃脸上横肉颤抖着,仿佛有点惧怕。
“短则数日,长则月把子,都出奇死了,不管老幼爷们娘们,一个不留,有人就说了,这田家的粮食是断头饭,你若是吃了可就得上路了。”
“还有这田家庄,几十年来,瘸的瘸,瞎的瞎,傻的傻,痴的痴,可这田家,一点毛病没有,还越来越旺,越过越滋润了。就有些闲话,说田家把方圆十里八村的福气,都吸干了,净剩下秽气病气了。”
“眼下,要不是山里断粮,兄弟们还真不想来田家,反正咱就试试呗,之前那几拨借粮借财的,也可能是染了什么病翘辫子了,传得邪乎罢了,他奶奶的,人吓人呢,说不定还就是这田家故意造些谣,省得大家惦记,哈哈!”尕娃嘿嘿直笑,“明个儿有粮了,老少爷们过个好年。”
旁边的五个土匪也一起笑。
“没啥别的意思 ,”尕娃冲陈青方润一抱拳,“纯粹觉得两位兄弟有胆识,这才候着,一起唠叨唠叨。我们哥几个呢,就在这背风地方扎一宿,明个一起担粮食回山。”
似是为了避嫌,他们远远地跟汽车保持距离。
方润小声说道:“陈贤弟,我的好贤弟,事没办妥,还招来贼惦记了。”
“他们倒不像是说谎,不管如何,今天晚上,我要去这田家祠堂瞧个新鲜。”
还是那句话,高风险就有高回报。
并且就在刚才,在听尕娃说话的时候,陈青脑海里有了新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