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试即将开场,全院两百五十六名学员早已排好队列,等候着以抽签方式决定出场次序,然后分成百余班,每两人一班,依次上场接受测试。
两尊足有五层楼高的巨大元鼎矗立在元晶台左右两侧,黑色元鼎透着深渊般的无尽黑暗与冷漠,而元鼎表体上那些游丝般的花纹,又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极其迷幻。
正是这些冷色系的迷幻元鼎,一次次成就了羲和帝国无数天才少年的狂热梦想,也一次次铭下了更多平庸少年的苦涩人生。
元晶台正中部位设有六张软椅,格蕾·萝丝居中而坐,她的左侧依次是五氏盟代盟主、铁氏族长铁龙,以及火氏代族长火璟;右侧依次是五氏盟副盟主、木氏族长木华,及风氏族长风云。
另有一张软椅却是空着。
水氏族长水之芷没来,其妹妹水之湄刚刚在台下与格蕾·萝丝打过招呼,转眼便失了踪影。
“木头人”风云名不虚传,他虚望远空,面无表情,久久呆坐不语。
木华正与格蕾·萝丝小声攀谈。
火璟端着一张浮夸的“菊花脸”,以混杂着嘿笑、痰音的语气,凑近铁龙耳边低语,铁龙却是一脸的冷淡。
瞟一眼格蕾·萝丝,铁龙耸耸眉头,堪堪端出一副戚容,以元力传声道:“萝丝参事,得知火珏于昨日遇难,铁某深感痛心。
今早时宫正亲口告知铁某,说宫正署已获悉击杀火珏的嫌疑人线索,并将此事禀告给了礼藩院正卿大人,正卿大人下令宫正署全力搜捕真凶,掘地三尺也要将其缉拿归案!”
正对着木华的那颗螓首缓缓扭动,然后顿住,足足静默两息时间,格蕾·萝丝才回以传声:“但愿火珏一人之死能换来真凶收手!”
“嘻嘻嘻······”
低笑声中,铁龙蓦然发现,自己竟能正常发笑了,这分心念让他的笑容骤然僵住,视线下意识的掠向排在台下前列的火旭,目中却是精光一闪。
冷着脸,格蕾·萝丝用力挥手。
首席教习云熙见状,当即高声道:“抽取序牌!”
火旭抢先一步,奔至元晶箱前按下开关,一块比拇指头稍大的木牌自孔口弹出,他接住一看,哇靠,二百五十六号,最后一个上场!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明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倾注了一腔热血的梦想,还要在失去之前忍受漫长的煎熬。
摇着头,火旭朝场外走去。
“火旭!”
随着一道稍显稚嫩的叫声响起,三男三女六名学员像六只跳跃的袋鼠,齐齐飞纵而来,落地后迅速躲到火旭身后。
是水氏学员,他们年龄小,级别低,算是元少院中的六只菜鸟。
他们的名字有点意思,女的叫水兰、水莲、水蓼,男的叫水鹂、水鹭、水鹳。
为了替这三朵娇小的水中花、三只脆弱的水上鸟出头,火旭曾多次与院中霸王级别的少年竞斗。
碰见火旭扭头后视的眼神,年龄最小的水鹂连忙道:“木森欺负我们!”
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张开双臂,像一只巨鹰那样从低空中跳落下来,狠厉的目光扫向水氏学员,最后定在火旭脸上。
火旭当然熟悉那张不怎么好看的大脸盘.
那高大少年正是木华的次子,八级元少木森。
按格蕾·萝丝的说法,今天木森将会升为九级元少。
火旭目光淡定,唇角没有弯出危险的弧度,他甚至摊摊双手,摆了个罕见的“无意竞斗”手势。
可木森还是下意识的抬手摸向鼻翼伤疤处,那是以往与火旭竞斗时,火旭留给他的“礼物”。
“等着!”
向水氏学员扔下这句重话,木森飞纵离去。
“你们这些水氏傻帽,所托非人啊,过了今天,看往后还有谁罩着你们,哼,自求多福吧!”
这道嘲讽声来自场外柳荫下,那里,另一名高大少年单手负后,迎风而立。
他漆眸玉面,身形俊逸,乍看上去像个腹有诗书的翩翩公子,只是眼底的那分恶毒给人以深深的违和感。
火旭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是铁山,铁龙的独子,今天也将升为九级元少。
赶在一脸懵逼的水氏学员醒神前,火旭默默离去。
“火旭,每月的生活费减半,这日子还怎么过!”
一道饱蘸怒意的女声,很熟悉的女声,倏然钻入耳朵,火旭顿感脑仁疼。
他不禁斜眼看看天边的晨阳,怀疑今天是个天定的倒霉日子。
回首时,远房堂妹火芙已近在眼前。
她微屈着一条大长腿,手抚白皙的脸颊,嘴上在与火旭说话,眼睛的关注对象却是远处的铁山。
铁山偶尔扭过头来看火旭,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长腿高妹,火芙眼中立马有了热烈的响应,那片刻间的炽烈,如火苗腾的窜了一下。
可是,她的语气冷意十足,大有责怪火旭惹恼代族长,代族长一气之下,让火氏所有学员陪火旭一道受罚之意。
火旭有点怀疑人生,原来一个人所流露的情绪可以如此分裂,看铁山时,火芙像个痴情少女;与堂兄说话时,又形同仇雠。
“用度被减,天知道是何缘故,你不妨过去问问那个可敬的代族长,一问便知!”
话一出口,火旭自己也吃了一惊,此时此刻,他本不该、不配语带怨气。
一头钻入柳林,折一根柳条放入口中,咀嚼,火旭只想走向柳林更深处。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火旭猛的驻足转身,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
纤纤玉臂双拨柳枝,如帘的垂丝豁然中开,露出水之湄生动至极的笑颜。
年近三十的水之湄素颜出镜,秀发高绾,束成古式发髻,此刻修眉舒展,脸上笑出了花。
她身着白色元师袍服,胸口处缀有九颗红色三芒星。
“顽皮的少年,快一年没见面了,是否还记得往日里水姑姑对你的诸般好。”
头皮发紧的火旭缓步后退,磕磕巴巴的道:“我不顽皮啊······哦,记得,记得,有一次你把一粒怪味豆塞进我嘴里,于是,我足足两天没有下床;
还有一次,你挥手卷枝为茧,而我······竟成了蚕蛹,在茧中小住一晚,不过······那是我十几年来最有感觉的一次夜宿······”
在他的记忆中,水之湄是个非常难缠的女人,在她面前,无论是奇言妙语,还是花言巧语,都不管用,能动手时她绝不废话。
被她缠住的后果是:痛,并快乐着!
只是······那分痛令他无法消受。
“咯咯咯······没忘便好,你不觉得,自己每次升级都得益于水姑姑别出心裁的花式折腾么?看看,才一年不见,你便裹足不前了,修炼成绩落在铁氏、木氏那些平庸少年之后,这可不行啊。
今天水姑姑得想个有趣的法子折腾一番,让你好好享受享受。”水之湄缓步前行,笑靥如花的道。
“不······今天是秋试日,我即将上场接受测试,没时间消受你的美意,告辞。”火旭倒吸一口冷气,说罢此话,急匆匆的纵身逃向林外。
身体已纵至空中最高点,将要呈抛物线下落时,一道绵软厚实的能量光束迅猛撞来,于是,火旭的身体像装了第二级火箭似的,再次往上蹿升,片刻后升至可俯视广袤大地的高度。
“哇,跳这么高,你好优秀噢!”少年坠落时,水之湄大笑道,随即单手挥出,一道白色光团托住他的身体缓缓降落。
堪堪站稳身子,火旭惊魂甫定,沮丧的道:“水姑姑,今天真没心思折腾,你放过我吧。”
恰在此时,火捻一头钻进柳林,瞧见水之湄,怔了怔,旋即朝她施礼,然后一把拽住火旭的手臂,吩咐道:“快回去候着,别贪玩误了正事。”
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水之湄微微蹙眉,有些恍惚的轻咬红唇道:“难道不相信我能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