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个复杂的概念。
人性兽性并存、崇高卑劣合一。
林子大了,自然是什么鸟都有;只须得益鸟多于害鸟,林子便可算是健康的。
人道这片林子,容得下所有人。赵景阳并不期冀于每个人都大公无私、每个人都崇高恢弘。
那是人道的终极目标。瀚海王廷这才刚刚萌芽,距离人道的终极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
只消是个‘人’,便自然容得下;不必去强求每个人都一定要怎样怎样。
崇高,需要的是人们自己的觉悟,而不可强加,只是引导。
志同道合者当然可贵,因利益而合的却也不必排斥。
真正要打击和斥诛的,是不以人为人的,是自以为超脱人的,是把人不当作人的。
赵景阳来的快,走的也快;飞艇升空,看着渐渐远去的帝京,赵景阳微眯着狭长的眼睛,神色里暗藏着一丝丝莫名。
这会儿,他已将相关信息梳理并发送到董红玉那边,教她作好相应的准备;组建新军团的事,赵景阳只占个名字,具体怎么搞,诸般事宜皆在跨界委员会、董红玉和元帅。
甚至于这一回,赵景阳本尊都不打算返回海西。
因此,在入夜时分,飞艇尚未脱离中州大陆的领空的时候,赵景阳本尊已悄然离开;留在原处与宫羽衣相伴的,只是一道以一宗法宝化出来的化身。
夜幕中,赵景阳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座山巅上;眺望着远去的飞艇,他身形、气息皆是一变,变成了个身材中等、模样平凡的陌生人。
仰望天穹半晌,赵景阳忽然一笑:“先瞧瞧白浅去。”
......
帝京,灯火辉煌。
虽夜色已深,但街道上车水马龙,仍是川流不息;虽然骚乱才过几日,但似乎并不影响帝京人民的夜生活。
一待明伦解了禁令,帝京的人民,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常态。
帝京中枢宫殿群落外的一条巷子里,一袭白衣的女子面无表情的在人群之中穿梭;这般风华绝代,却不吸睛,好似没人能看到她,好似她行走在世界的另一面。
就在她身后不远,一二十步外,一个面目平凡、身材中等的陌生人,却是打着一把黑伞,闲庭信步模样。
帝京并未有雨。
白衣女子穿过人间烟火的小巷,一路径直来到宫殿的大门前;守卫着大门的军兵完全无视了她,任凭她施施然走进去。
打着黑伞的平凡陌生人,亦跟着走了进去。
一前一后,就像两个幽灵。
白衣女子脚下行云,穿过庞大的广场、幽深的廊道、郁郁葱葱的花园和一座座鳞次栉比的殿宇,直来到宫殿群最深处,一座古旧却恢弘的大殿前。
夜色里,寂然幽幽。
大殿仿佛早被遗弃,门口亦无守卫;大门外的地面上,落叶堆积、杂草丛生。许是许久不曾有人这里涉足。
白衣女子在陛阶下顿足片刻,抬头看了眼高耸的锈迹斑斑的大门,即拾级而上;近门前,大门卡察一声,仿佛活了,自动打开;缓缓张开的门缝里,一片的幽深。
打着黑伞的平凡人尾随着白衣女子,来到陛阶前;这时候,白衣女子已消失在仅供一人进出的幽深门缝里。
他望着那门缝,半晌,眼看门缝嘎吱嘎吱的闭合,这才走上前,人影一晃;紧接着,门哐当一声,紧闭。
一阵夜风吹起,树叶飒飒。
...
仿佛是最深沉的黑暗,没有边际似的;只那白衣的女子,则好似一盏灯,周身上下,萦萦一些迷蒙的光。
这光十分奇异,只在三尺之内,扭曲着。
“每一次见到你,我都会惊叹;心灵的光辉,奇异的力量。”
低沉的声音里,两盏巨大的‘灯泡’陡然亮起;灯泡大如脚盆,放射出浑浊的光,就像是明澈的泉水里,夹杂着一缕缕血红的丝。这些血红杂乱的丝,交织在灯泡上,罗网密布。
“惜乎心光再妙,也照不到你。”
“我要说的是——看到我的躯壳了吗?”
“我的朋友,亲爱的帝尊冕下。”
诡异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人同时说话,洪亮与低沉交织、哭声与笑声合一。
“我并不关心你的躯壳如何。我只要知道,我何时才能摆脱这无尽的痛苦。”
白衣女子轻笑,如万人在笑。
“我知道,我知道。”她说:“伟大的帝尊冕下已被痛苦折磨的难以忍受;但是很可惜,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告诉你,你的帝国即将崩塌;也不是为了告诉你,你收养的长女在你的算计之下,已走上你为她编制的道路;更不是为了告诉你,你最小的儿子信心满满计划着救你于水火。”
她说:“我来见你的目的,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这具躯壳。”
她说着话,那两盏灯泡上,血丝渐渐浓郁,近乎连成一片;恐怖的气机暴涨,就像瞬间燃烧起来的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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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解脱!”
“我要成神!”
白衣女子笑起来,如钢丝划过玻璃。
“你的理性越来越稀薄了。”她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予你提醒。”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的那些未来吗?”
“未来?”那两颗灯泡忽然一滞,血色迅速消退,呼吸间清明了许多:“未来?喔,我想起来了。”
“有一群我看不到的人,把这个世界变得面目全非。”
继而轰然大笑:“是了,是了,你们全都死了,你,骨头架子,污血还有影子和石头,还有我!”
“只有我能看到!只有我!”
“因为我是帝尊!”
“是人类之神!我能看到人类的命运!”
它咆孝着,眼中的血光复盛。
“你是天心!你是天心!你说了,你会帮助我彻底杀死污血...对了,对了,污血就在我的身体里,我正在与它战斗!”
“原血,原血,我不会失败!我一定会杀死你!”
语无伦次的咆孝。
白衣女子笼罩在迷蒙的心光之中,安静的听着它咆孝,直到两颗灯泡里的血色再度散开。
才道:“你看不见的那些人,我已经找到了。你面前的这具躯壳,正是他们的一员。”
语落,两个灯泡仿佛两束光,欻的一下,聚焦在了白衣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