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夏慎所说她有事情要做,每天日出而去,日落而归,就是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许知笙蹲她蹲了好几天,这才把她给逮住。
“我们谈谈吧。”
知道许知笙憋了好几天的话要说,夏慎也觉得尽早说开为好,于是点点头,“好。”
因为要说悄咪咪的小秘密,她们没有待在院子里,而是来到小树林。
“夏真姐?”许知笙知道夏慎有个龙凤胎妹妹的事,先是试探地问了一声,没想到对方会顺势应了下来。
许是好久没有放下戒备,和别人讲述她的过往,从前寡言的她,如今倒是闲谈起来。
夏慎并不是她的名字,是她龙凤胎哥哥的名字,而她的名字叫做夏真。
她和哥哥出生在镖局家庭,这也注定他们的生活会有些坎坷。
她爹是做镖局的,虽说雇佣许多家丁,但每次都会亲自押送,时常会遇上一些山匪,受伤是家常便饭,有时还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生活有些不易,但至少他们还过得幸福美满。
可这日子并不长远,在夏真八岁时,朝廷派人前来剿匪,她爹前去援助,原以为他们就此可以安定下来,可是这却让山匪们更加猖狂,不仅前去剿匪的人全军覆没,她爹战死,就连山匪还闯进家里,抢夺他们的财富,掠杀无辜的平民。
她和哥哥被他们的娘掩藏在一个秘密通道,并嘱咐他们不要哭喊。
他们很乖,也很听话,可娘却永远地倒在山匪的刀下。
抢夺掠杀完的山匪们并不知足,他们离开前还放了一把火,火势开始蔓延,照进他们的目光中。
她的哥哥因为是早产儿,出生后时常体弱多病,如今更是对这滚滚浓烟承受不住,生怕自己会拖累妹妹,就让妹妹先行离开,说自己有办法逃出来。
“...那个傻女孩还真的信了,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她选择逃跑,在她逃离火势的那一刻,房屋就在她面前倒塌。”
有时候,回顾曾经,夏真都会想,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如果当初她带着夏慎离开,或许就是另一种结局。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许知笙看着夏真,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也会想到之前经历过的火灾。
只不过与夏真的选择不同,许知笙选择带小浣离开。
并不是说她的品格比较高尚,而是因为年纪的不同,阅历不同。
如果她是真正七岁的小女孩周话,选择或许会和夏真相同,在面对危险,年幼的她会害怕,她会想逃。
可存活了二三十年的许知笙,她有自己的思考,把许多东西看淡了,也就有不一样的选择。
“我没有权利说你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但你不必太过内疚。”许知笙缓缓开口,“拼命追求生存的权利本就是人的本性,你又有什么错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些话并不是许知笙出口安慰夏真,而是她真这么觉得,就像傅璟容说的,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有能力去保护别人。
听到许知笙说的话,夏真微微一愣,“你们还真像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多关照你吗?”突然间话题一转,夏真问道。
“为什么?”
“因为是你。”
那时的她,刚刚出逃,看着房屋倒塌,绝望地看着熊熊大火逐渐熄灭,两天一夜,她就待在原地,没有喝水,更没有进食,木讷地像个木偶。 是营救他们的大部队发现了她,把她带到周义面前,同时也给她生的希望。
他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都能活下来,我有三个孩子,如果我哪天遭遇什么不测,并不希望就此追随于我,而是希望他们平安活着,我想你的亲人亦是如此,你既然已经活下来,更不能愧对于他们的期望,要好好活着。”
总有要逝去的人,也总要有缅怀他们的人。
从那以后,夏真决定要好好活着,她要以夏慎的身份好好活着。
“你们是你爹的后盾,而我是我亲人的后盾。”
有很多人都以为周义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其实不以为然,是周义背后支撑他的亲人,她知道,周义前来剿匪,更多考虑的是亲人,为的是天下的亲人不会妻离子散。
原来从一开始,她们就有所羁绊,互相陪伴、互相慰藉地长大。
许知笙看着夏真,神色有些担忧,“只是女扮男装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明白。”夏真显然有考虑到这一点,“但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是关于山匪的事吗?”许知笙想起她爹和夏真能相遇的事件。
那年山匪活动猖獗,皇帝派太子祁平郅前去剿匪,一同前往的还有她爹周义,也不知道山匪得到什么军事机密,先是抢夺平民资源占为己有,然后又击破军队的打压,还给军队造成重伤,祁平郅就是战死在那里的。
经历那一战后,看清山匪的实力,朝廷不敢再派人围剿,近年来反而有意招安。
见夏真迟疑一会,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把知道的东西告诉她,许知笙说道:“请夏真姐相信我,我同你一样。”
“可是你...”夏真有些担忧,这本来就是她的事,她并不想把三妹牵扯进来。
“别忘了。”许知笙挑挑眉,“我跑路还是一流的。”
夏真叹了一口气,如果她现在不同意,到时候怕是三妹会偷偷跟来,还不如两人先做好对策。
“我觉得山匪背后有人支持着他们,记得当时躲起来的时候,我好像有听到他们说,他们来这纯属是因为背后之人指示的,我最近有所发现,他们这些年来还在同流合污,而这背后之人,是户部尚书薛元绪,我抓过帮他们办事的人,薛元绪把和山匪有来往记录的账本锁在一个地方。”
许知笙皱了皱眉头,户部尚书薛元绪,“所以你打算去他府去看看?”
“是。”据夏真的小道消息,“后天是薛元绪五十岁生辰,府里有大办。”
见天色已经不早,许知笙拍拍身上的树叶,“这件事待我们从长计议,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好。”
“哦,对了。”
听见后面的声音,夏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许知笙。
只见许知笙没羞没躁地问她,“夏真姐管理身材有什么诀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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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院子里时,傅璟容已经做好饭菜,碗筷菜品都摆放整齐,就差她们了。
前几天刚被教导主任傅璟容训完,如今被抓包,许知笙莫名有些心虚。
“你们去干嘛了?等你们等得饭菜都快凉了。”
吴裴卿刚说完,傅璟容就嘴硬道:“谁等他们了?是这菜太热,我等凉了再吃。”
虽然是这么说,但两人神情不善地看着夏真。
敢招惹我三妹、小孩你就死定了。
许知笙也察觉到傅璟容和吴裴卿对夏真莫名的敌意,连忙解释,“你们别多想,我和夏慎哥没什么,我就是听夏慎哥讲他这些年的故事。”
没想到这句话却遭到傅璟容的质疑,“那些故事我看你们在书信里都快写烂了。”
“就是就是”吴裴卿附和道。
“......”
“哎呀。”许知笙随便扯一个谎,“我比较喜欢听人讲的故事。”
喜欢听人讲故事。
傅璟容的眼眸淡了淡,手指一点一点地轻触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许知笙偷偷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总不能说自己闷声做大事吧,要是被傅璟容知道了,自己就得game over。
见那两人没再说话,许知笙总算松了一口气。
夜里,正当许知笙即将倒头昏昏大睡,就听见傅璟容给她讲故事。
“月黑风高的夜里,人们正在熟睡,突然间,传出一阵哭泣声...”
讲故事好啊,许知笙听得津津乐道,只要不要讲鬼故事就行。
等等,鬼故事???
窗外的风吹动地面,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哭声,许知笙立刻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我不想听鬼故事。”
正拿着《鬼怪传说》的傅璟容:……
片刻后,傅璟容把书默默地收进枕头里,“我也不想讲你的故事。”
许知笙:...谢谢,感觉有被内涵到
想到小孩此刻的表情,傅璟容低声笑了笑,把手枕在后脑勺上,缓缓开口。
“许多年前,有位侠客游历江湖,原以为这是他一生归宿,后来因为两国战事,他决定参军入伍,从小小的士兵做起,虽然他觉得这场战事,敌国必输无疑,但他还是想入伍。”
“有人问他,父母该如何?”
“他说,男儿志在四方,对家父家母,只能说愧对于他们。”
“有人又问,为何想参军。”
“他说,无它,只为国,为家。”
“于是,他和众士兵们一起,穿上盔甲,在一个初雪的日子离开,那场冬天,是真的很冷很冷...”
“然后呢?”见傅璟容没再出声,许知笙提醒道。
“然后...”傅璟容顿了顿,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他这个样子好欠扁哦,哪有人话说到一半。
许知笙撇撇嘴,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触动,她知道这个故事,在《返回后》第一章就有描写到,只是如今从傅璟容口中听说,她突然觉得,那场冬天似乎是真的很冷。
冷到原本炙热的心都结成了冰。
风吹动窗外的树枝,在房间里留下它孤零零的影子,许知笙渐渐有了困意,朦胧间听到一句冬天马上要到了。
于是,她迷迷糊糊地回答道:“那春天也快来临了。”
“是吗?”
她没再回答,只留下浅浅的呼吸声。
傅璟容看向窗外,喃喃自语。
好像春天是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