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盖了北村方圆百里,山河万里皆是一片白雪茫茫。
气温骤降,所有赶路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气温仍旧在不断的降低,如果停止前进,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身体内凝结成冰。
北村外冰天雪地里,有一大一小两男子。身形较高男子,一路喋喋不休,身形较小男子,一路少言少语。
大男子名叫魏多儿,小男子名叫李暮皇。
村外西风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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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皇,这一路你算是不慌不忙溜达过来了。怎么,在这冰天雪地飞鸟藏的野地方,你心里那口气儿,怎么还越来越不顺了?”
“心神皆乱,气何顺”
“能不能说的简单些,大冷天的,要不是觉得停下来实在没啥好原由,我能陪你这么往死了走么?脚趾头都冻没知觉八十回了。我这一肚子牢骚呢,我哪里叨咕去?你还非得说这么言简意赅的,让我动脑子,我现在除了想钻女人被窝,其他的啥都不想。所以,别让我动脑子了,好不好?”
“这口气,我要全部砸出去了,至于能砸出什么幺蛾子,我先砸了再说。”
“你说说你,要成大事,怎能在小事上坏了心境,自己的心境乱开花花了,你能做什么好事儿来?本就不是个死结,你这么折腾,怕就是系死扣,甭想解开了。照我说,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去老地方,围着火炉盆,弄一锅羊骨汤,多放姜片,再拎几只肥美羔羊后腿,一刀一片,一刀一片,扔进锅汤里,涮他个昏天暗地,就着小烧刀。心里那股暖流,瞬间酥.爽全身。完事,再找三五个姑娘,一起研究研究如何宽衣解带,才是正经事嘛。”
“一刀一片?好!”
“好?这么说来,你也觉得,刚刚我说的这个事儿,可行?”
“可行,一刀下去,我就不信,这雪化不开?“
“雪化不开?暮皇大爷,暮皇祖宗,你是不是被冻傻了?这里是冰天雪地不假,可是咱回去到咱的地盘,哪里有雪,你长这么大,瞅见过几回这么大的雪。真是,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讲话?再这样,你就自己一个人爱哪哪去,我要回我的温柔乡了。真的是,一路陪你走了这么久,是让你解开心结的,不是让你变傻子的,变成个傻憨憨,万事皆休,你还谈什么宏图伟业,还怎么去看看上面的风光无限?”
“血是炽热的,这冰雪积的再厚,只要血流的够多,滚烫的血液流过之处,就是三尺寒冰,也得化开。”
“你可别神神叨叨的了,成不成?你信不信我一鞋底子抽死你,这大冷天,我这老鞋冻的邦邦硬,一下能给你抽晕过去,完事儿,我正好扛着你回家,咱们一刀一片儿去!”
“魏多儿,你这一路,走过来,你还记得你说了多少话么?”
“嘿哟,我的暮皇老爷,你这是咋了,还真说起人话了?小的我,有些慌呐!你李暮皇这一路走来,惜字如金,睡梦里正憨的时候放的屁,都比白天说的话多,现在问我说了多少话?人长着这个大嘴巴,每天不就是用来吃饭说话的么。没有我跟个苍蝇一样,天天在你身边嗡嗡嗡,嗡嗡嗡,你这一路走来,你以为能这么平静?你心里憋着口气儿,不顺溜,所以我多说几句,帮你顺溜顺溜,也是好事情。摊上我这么好的跟班奴才,你李暮皇真是个身负大气运的人儿呐,想不上去看看,都不行呐!”
“魏多儿,你护我多少年了?十二年了吧!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李暮皇,这一趟回去,我就护你十三年了。当初接了这差事,本想着,能和你们这种膏粱子弟,混在一起,天天好酒好肉,人间美色,酒池肉林。怎想到,你小子,根本就不是这么个货色,长这么大一个朋友没有不说了,每次去吃肉喝酒寻欢作乐,你总是一杯酒下肚就开始晕头转向,睡个屁声如雷。害的我只能败兴之极,草草了事,抗你回府上歇息。说是护着你,可是这些年,你们李氏实力越来越雄厚,你我都过的太平无事的好日子。这些年,我难得清净。这趟你出来,如果想做点什么事情,放手做好了。”
“不拦着我?不婆婆妈妈一大堆天大道理,教我做人?“
“以前拦着你,是因为有太多羁绊,不由你我,一步走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活着都是奢望,还谈什么去上面看一看。今日不同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你我心知肚明。这一路,你带着一身戾气,不偏不倚的走向这里,途中,我至少拦了三次,试探你了五次。只有最后一次,你顺着话茬就赶下来了。我就知道拦不住,劝不住。既然如此,你要猖狂一次,我依你便是!”
“这些年,你忍的辛苦不辛苦,我不想多说,矫情。可是,我不觉得我忍的辛苦,局势一说,我越懂的多,我就越想入局,看着局势越来越错综复杂,我就越想运筹帷幄,所以,这些年,我不是在刻意的忍着,我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毫无益处的轻举妄动,只能让我入局更早,出局更快,这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不能在这条路上,一路踏骨而上,掀起骇浪滔天,就算我到了上面,又能看见上面风景。还不是如老僧入定一般,毫无乐趣。这趟回去之后,你便不再是我的护道郎,这一次,我就随你心愿,大大方方的放肆一次。”
“暮皇,这些年来,你心智成熟近妖,处事滴水不漏,已经初具掌控能力,连线成影之举愈发娴熟,我就很开心。虽说护道郎一职,挑起来那一刻就无宁日,但是我与你朝夕相处这些年,仍旧是占了大便宜。武道一途,我不仅未蹭放下半分,反而练就了一身好气魄。大幸事。”
“且不说这些,往前再走十里地,便是大北王朝遗地。锄草,留根,怎样?”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护道于你,这么多年你不入局,一入局就是如此行径, 单就入局而言,你带进去的可不是浪花,是碧海狂潮! 且不说这个地方以前是怎样的存在,就眼下而言,有多少爽毒辣的眼睛在盯着这里,你肯定比我清楚的多,至于你要做的那些事,会有怎样的后果,我且陪你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天塌下来,还有我在!”
“越靠近此地,我心里邪念越重,我深知此事荒唐,可是我却不曾动摇分毫。王朝遗地,早已不是往日,龙气尽失,四周遍野毫无生气牵引,北边土山隔阂,往南河水淘淘带着一波又一波生机流窜。如此破败之地,再过万年,仍旧是荒芜之地。王朝遗民,祖上的荣耀征程丢失的一干二净,逐日而出,日落而息,这样的遗民,留着作甚,杂草一般。锄干净了,留下几珠孽根,或许还能再现祖上荣耀。未来在上面领略风景时,也不至于太孤独。”
“暮皇,能否?”
“如你所愿便是!“
“起风了,这鸟儿天气瞅着像是又要下雪,如此也好!今儿难得,你与我说这么多话,话到终了处,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暮皇,陪我喝一口?再行事?”
“成,喝酒岂能无肉,魏多儿你去抓只野兔子来,我就近找地方,生火。歇息片刻。”
“得嘞,这事交给我,我抓兔子,那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保证逮个壮丁来,肉质紧凑,鲜美,烤熟之后金黄酥脆,滋滋冒油!就着这大雪连天的好时光,一口老酒下肚,哎哟!!! 我看行!“
说话间,魏多儿便掠了出去。去逮一只最健硕的野山兔,来犒劳自己和他小主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站在原地愣神片刻的李暮皇,也挪动步子,找了个地方,拨开了地上的积雪,捡了一堆柴火。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准备生火。
一场护道郎与护道主子之间的莫名对话,就这样拉下帷幕。
可这场对话,带来的的影响,完全为后来的格局剧变,铺垫好了所有原由,拉开了所有序幕。
李暮皇,李氏宗族的嫡系子弟之一。
3岁起,就由家族赐下一名十岁少年作为护道郎,伴其成长。原由很简单,3岁起的李暮皇便告别了撒尿和泥玩儿的痴儿行径。尚未识字的年龄,每日总要花费三个时辰,让侍女一字一句朗读屋内基本宗族记事给他听,遇到难以理解之处,便暗记于心,在日后悉数问与父母长辈,使其一一解惑。天赋强弱,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使算不上万里遇一的天命之子,可是心性之强,才远超他人。7岁之后,逐渐沉默寡言,与护道郎一起,按部就班,习武识字。与其他同龄人不同的是,李暮皇从不合群,独来独往,身后跟着护道郎,两人形影不离,结伴前行。
如今已快年满16的李暮皇,在年关过后的宗族大典上,就要主动交付护道郎魏多儿于宗族铁卷房。
宗族惯律,嫡系子弟,都可以在幼年时,由宗族赐下一名护道郎,伴其成长。作为护道郎,则是陪伴小主进行宗族培养学习,护其周全,这其中若出意外,先死护道郎,再伤护道主。有幸能够卸任后被交付于铁卷房的护道郎,便可成为宗族弟子,享宗族栽培。
大多护道郎死于护道主的荒唐行事,侥幸留到最后的,也是一身旧伤暗疾,此生注定证道无缘,挂着宗族弟子名分,终其一生,难进分毫。
魏多儿,李氏宗族护道郎。一位被同族人嘲笑为,用嘴皮护道十三年的小儿郎。从未经历任何生死搏杀,经历任何江湖血腥,还真是就这么一路靠着嘴巴言语,护道护着李暮皇到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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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村口风势不小,拴在树旁的老马迎风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