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先生注意到一直站在蓝圣身后的游远,很是沉默,说:“游远,你要听她的?”
游远还是不说话,点点头。
他的反应瞬间给蓝圣打了鸡血,蓝圣没皮没脸地说:“对于你这种老年人来说,确实需要抓紧时间挣钱,但对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更宝贵的是时间,我们的创造力、精力是无穷价值的,跟你们耗时间、浪费生命,这点钱早就赚回来了!”
“口气不小,我就当年轻人说话不经过大脑,不跟你计较!你刚才说的是,高考前不打扰,加生活费,不顺便多拿点当大学学费和买套房子什么的?”
蓝圣:“我们不是乞丐,学费、房子都能自己赚,你留着那套房子当棺材本吧。”
“呵。”
尚先生思考一瞬,尚杭甄主动接茬,“叔叔,不要答应他们,他们最后肯定又会找借口要钱的。”
“我该不该信任你们呢,小屁孩们。”
尚先生原地踱步,好像每走一步,心里就饶了好几个弯儿。
蓝圣和游远不说话,用坚定的眼神无声对抗。
最后尚先生扔掉烟头,跟保镖们说话,“走吧。”顺便提溜着大喊大叫的尚杭甄离开。
“蓝圣,蓝圣,哇哇哇。”
他们一走,蓝圣瞬间腿软,刚才没看错的话,尚先生旁边的一个保镖,肌肉已经炸开衣袖,古铜色肌肤文着老虎,不说话光是喘气都跟头牛似的。
要是结结实实被他打一拳,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游远扶起蓝圣,蓝圣嘴硬,指着远处的尚杭甄,“你看他在他叔叔面前那个怂样儿,简直没眼看,不堪一击。”
游远不拆穿她,“我们经受住了考验,圣哥真厉害。”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咯,这样你有生活费了,房子也能继续住下去,可得好好高考,让我们离开这个小镇,离开这座城市,去北方怎么样?北方每年冬天都下雪,还有地暖,我们能穿军大衣吃热腾腾的烤红薯,好不好?”
你呀。
游远宠溺戳一下蓝圣的酒窝,“你就为了吃烤红薯?我们现在就能吃,走,我们去买!”
“当然不一样了,重要的是在哪儿吃,跟谁吃,好吗?而且这是圣哥赏你的荣誉也,你不想要吗?”
别不识抬举。
蓝圣跳高,一只胳膊搂住游远的细长脖子,生生把他拽到跟自己一样的高度。
游远:“要要要。”
蓝圣接:“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游远一步靠近,“你到底是吃烤红薯,还是煎饼果子?”
蓝圣围着大红色的围脖,两边长长垂落,被游远一手一个揪住,跐溜,然后三下五除二系成死结,蓝圣“啊啊啊”惨叫,被扼住命运的喉咙。
但什么也阻止不了吃货的心,“都吃,今天烤红薯,明天煎饼果子,享受皇帝的待遇,每天翻牌子呗。”
扑哧,游远松掉,左右手齐上线,给蓝圣重新把围巾围得好好地,让东南西北一点风都不进。
“好,小远子带皇上去吃烤红薯,我记起前面路口有个大爷推个小车,经常在那儿招揽。”
走,走,走!
游远遛狗,蓝圣是狗。
以游远四周为限,上下乱窜,就是不会离开三米远,游远言笑晏晏,她在闹,他在笑。
西南城市冬天不会下雪,蓝圣脸颊有冰冰凉的处处吻,下雨了?
蓝圣希冀抬头,“游远,天上的星星落了。”
黑色的天空,是蓝色的交卷,底色泛着过爆的光点,他们被天幕寸寸压实,压成经久的回忆,封存当下美丽的意外。
“真美。”
游远望着蓝圣,蓝圣圆圆的脸蛋,微侧露出挺翘的肉鼻,与眼相接的弧度,在灯光中,成蜿蜒勾勒起伏的曲折山路。
此刻,游远是刚拿上驾照的新手司机,每挪动一步,都悬着心,从下颌角,要去到睫毛之后的眼角。
他去载他的客人,一颗应该落在掌心的晶莹眼泪。
游远上前拭落,女孩周旋的处处吻降落在眼中,从中映照出面前站立的高大身影。
啊,游远。
“末班车快没了,再见。”
蓝圣跑路了,面红耳赤,心脏砰砰跳动,跟颠簸的公交车对抗,从车厢,到鸟笼子下的单人床,直到夜里,蓝圣仍旧捂脸,静不下心来。
这漫长的一天,还不结束,闭眼前,蓝圣仍在想。
该死,不能心动!他是弟弟,我老牛吃嫩草,不能影响他学习......睡了过去。
哇哇哇哇嘟嘟嘟嘟。
dy Gaga的这首闹铃再次出现,已经是第二天清早。蓝圣艰难爬起来,背上小书包坐公交车去画室。
一走进画室,熙熙攘攘的人在慌乱占位置,也有的围坐一圈,绕着中间的蓝色大垃圾桶,削铅笔。
嘎吱嘎吱。
是削完外面木皮,把铅芯削细发出的声音,再混杂着厕所外面叮叮咚咚的暴力洗刷颜料的声音。
“蓝圣。”
小敬子也在削铅笔,蓝圣回应她,“我再睡个回笼觉,一会叫我。”
“好。”
两人顶风作案多次,早已产生十足默契。
素描课,投影仪上放在老头照片,脸上沟壑纵横,侧光照在脸上,呈一半亮,一半暗。
先排线打形,然后三庭五眼,分交界线,亮暗面,唰唰唰。接下来就到了蓝圣最喜欢的抠细节环节。
她开始盯着一个眼睛,或是鼻子、嘴巴,死抠,把每一条皱纹、唇纹、眼睫毛,都画下来。
nice!
蓝圣边画边给自己鼓掌,没有注意到身后老师默默走过。
“把握大局观,细节扣得再像,没用!”
咔嚓,8b铅笔芯断,光荣丧命。
蓝圣的心,也咯噔一下,惶恐地站起来,唉,我这单打独斗的唯一武器,得加点油了。
去削铅笔。
一站起来,我草。距离产生丑陋,五官比例不对,鼻子歪了,接着嘴巴也画歪了。
老头的脸,呈现分裂状,上半张脸给你45度,下半张脸直接正对你了。
蓝圣:我这是,创造新物种了。
白色橡皮,整个被铅磨亮,黑得发光,大刀阔斧,擦掉重画,长征之路再来一次。
呜呜。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蓝圣掏出来一看。
游远:别走神,好好画。
手机怎么抽出来的,便怎么插回去。蓝圣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微微上扬,这小子。
一晚上过去,两人又恢复了正常,绝口不提前一晚的微妙,开始过起平常的努力画画的日子,一个周。
自此,游远每日一问:今天有没有好好画画?
蓝圣每日一监督:上课有没有好好听讲?
谁也不回谁,相视一笑就知道结果了,艺考和高考,成为不了阻止他们的障碍,他们的人生,要踩油门、加速了。
在画室摸鱼成习惯的蓝圣,由于给自己找了个生活老师,最近非常自律。
又因为逐渐回暖的手,让她找到了上辈子没有的熟练,也有攀到小敬子说的“心手如一”的境界。
于是这天,下午水粉课,章老师在蓝圣的画架后站了好一会,蓝圣浑身寒毛感应着身后,手里的笔要画不画,不敢落笔,生怕一失足毁了辛辛苦苦画一下午的画。
章老师:“开窍了?保持到考试那天。”
然后他就施施然去看别人的画了,蓝圣手汗湿了,在膝盖上擦,小敬子跟她挑眉,蓝圣回一个耶。
居然也有被章老师夸奖的时刻了,缓过神的蓝圣神龙摆尾,恢复了生气。
小敬子兴奋地试探,“蓝圣,你要继续参加艺考了?”
此时蓝圣在进行最关键的点高光环节了,她屏住呼吸、脚都不敢动一下。
“完美!”
点完了才接收到小敬子的电波,眼珠子轱辘转,把画笔放到水桶里,“我去洗刷子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
小敬子跟到洗手台,蓝圣三下五除二,化身大润发杀鱼十年的员工,刀光剑影下快速洗好刷子和调色板。
蓝圣点一下她的脑门,“虽然没说,但我的行动不就告诉了你吗?好歹只有二十几天了,我参加一下也不是不行嘛,你说呢?”
“太好了,真好。”
蓝圣一笑,露出右脸上的墨绿色颜料。
小敬子顿时觉得闭塞的厕所走道生长出了密林绿叶,从中走出的蓝圣是一个探险归来的学者,她神采奕奕,向她展示着某种新生物种。
举手投足间,有光在闪耀,学者脸上的野性趣味是神的赐守,神在这一刻说:保持寻找便是信仰本身,无关结果。
时间沙漏悄然执行上帝的任务,此时已是十一月十七号,离美术联考时间十二月九日,还有二十一天的日子。
今天也是某个傻丫头—许栩的生日,撞上了周末。
三人梦幻联动,相约一起去吃火锅。
西南这座城市,本来就没理由找理由吃火锅,既然是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个正当得很的理由面前,他们更要吃火锅了。
于是三人相约在画室巷子里一家地下火锅店大吃特吃。
只比苍蝇馆子稍大一点的场地,地上和菜单都有点油腻腻,店家索性盖上一层薄薄的塑料膜,客人走后一掀也好收拾。
蓝圣刚坐下,面对拿着菜单过来的服务员说:“鸳鸯锅,菜单我们先看看。”
“好嘞。”服务员放下东西就去后厨了,这就是熟客,不需要服务员张罗,料碟、锅底、招牌菜全知道。
许栩跟蓝圣凑在一起,盯着菜单,一只圆珠笔上上下下,打了不少勾。
新朋友游远好奇,“蓝圣,你是本地人,却不能吃辣椒啊?”
“那又怎么了。”
蓝圣一心二用,“有些菜一定要辣的才好吃,所以肯定要吃辣的,但有的菜却是清汤的比较好吃,所以得协调着来,你好生关切关切你的胃,和你的......屁股啊。”
“扑哧。”许栩捂嘴偷笑。
蓝圣把单子交给许栩,让她查漏补缺,自己跟游远上课,“小远子,你可知道我们这个城市虽然是超能吃辣的,但也是全国肛肠科最好的地方,你悠着点,别吃坏肚子,这才是身体的可持续利用。”
万一你以后屁股有其他用处呢,别怪姐姐没提醒你。蓝圣邪恶地猜测。
“这…”
游远被讲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给蓝圣竖大拇指。
三人相继打好料碟了,放在桌上,一目了然。
许栩是香菜狂,碗里冒尖的一片绿;蓝圣是大醋瓶,面前跟放了一碗中药似的,而游远是一滩黄稀泥......麻酱党!
两个女生相抱,惊恐看着游远,“你不是本地人?”
“这个.....”游远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本地孤儿院的,但尚爷爷吃火锅涮麻酱,我也习惯了。”
“哦,好吧。”要尊重朋友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