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宁王半道折返?”赵子砚手里的荔枝一下子捏烂,透明的果肉掉到地上:“所以你家公子才这么讨厌宁王?”
“小的不敢妄言。”长吉谨慎地道:“但这次的事情,主子认定不是巧合。前有宁王出征皇后病故,后有太子赈灾郑氏暴毙。两者都是半路折返而坏事,实在过于相像,很难不让人多想。许是蓄意报复也未可知。”
“这么说,当年皇后之死也不是意外?要不然为什么要报复。”
“不清楚,这皇城里的意外,总归是远远多于寻常人家的。”长吉抬首,看一眼天际:“姑娘看的时间够长了,回府吧。”
“哎呀,再多一会嘛。”赵子砚不情愿地挪到边上一个摊子,她才不想回到那个闷人鸟笼里。
眼睛瞟啊瞟,赵子砚“呀”了一声,指向摊子上的一角:“吐谷浑的奶葡萄!我也许久未见了,要不我们买一些,送给你家公子。”
长吉脸色微变,伸手拦下她:“千万别。”
“怎么了?”赵子砚抬眼看他。
“什么怎么了,你怎么对我们主子一点都不上心。”长吉皱眉:“我刚说过陆将军是战死在吐谷浑,主子最恨吐谷浑。和吐谷浑的一切,都是主子的大忌,你怎么还敢送这样的东西?”
“可是。”赵子砚愣愣道:“我就是吐谷浑人。我这个人本身,就是他的大忌。”
长吉一窒,也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赵子砚已经抱了一兜奶葡萄,转身就走:“记得付钱。”
他不愿意吃?她还不稀罕送呢!
不吃正好,她自己吃!
塞了两颗放进嘴里,是早熟的葡萄那种清冽味道,凉凉的,酸溜溜的。
人群躁动,不知道是看见了哪位俊俏举子,一大帮人蜂拥而上。挤得赵子砚脚不沾地,被带出去老远。
“哎哎,慢点啊。”
赵子砚心疼地往嘴里塞了几颗被挤烂的葡萄,又把剩下的往怀里护了护,这才看清路中央的人。
白马踏青砖,绿袍赤缘衫。
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在人群间缓缓挪动,他的皂纱帽上有几缕水渍,显然是被人投掷水果留下的痕迹。抬眼间,又一枚樱桃砸在他的袖间,顺着马肚子滚落。
男子微微侧目,人群随即如涟漪般,四散开来,只留下女儿家羞赧的笑声。
在这莺飞草长的夏日里,配上这番场景,无疑是令人心情愉悦的画面。赵子砚顿时来了凑热闹兴致,抓下一颗葡萄,也学周围女子,用力掷去。
“啪嗒!”
葡萄正中男子官帽,不偏不倚,直接将上面的流苏打落了下来。
唔,难道是她太大力了?
正思忖着,男子转头回顾,周遭的女子一哄而散,瞬间只留下赵子砚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四目相对,她看到男子鼻尖溅上了葡萄汁,随着他一转头,那一滴葡萄汁又甩到了脸颊上。配合着他一脸认真又懵圈的表情,颇有喜感。
没有忍住,赵子砚笑的前仰后合。她没有掩口,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由于笑的太过开怀,怀里的葡萄都被她笑的抖落几颗。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她看到,这男子竟然调转马头,朝她行了过来。
猛地把葡萄藏在身后,她收敛笑意。
完了!该不会被她砸恼了吧。心下正忐忑着,那人勒马止步,朝她伸去一只手,掌心里是一支丁香花。
“不知姑娘,可愿与在下同游曲江,一日看尽长安花。”男子微笑开口,不待赵子砚回答,便将手里的丁香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咕咚。”把嘴里没嚼碎的葡萄咽下去,赵子砚几乎石化在了那里。
这是啥情况?
惊呼声不断传来,伴随着女儿家的哀怨。
“这是谁家姑娘?”
“没见过呢!不管谁家,能被状元郎选中,要走大运喽!”
……
状元郎?选中?
赵子砚:……
“姑娘。”绿袍男子唤她,不待她反应,已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被个陌生人握了手,赵子砚浑身不自在,正要抽回来,又一骑马男子缓步行了过来。这次的,是匹青骢马。
“陆中丞,我选好了,就是她了。”绿袍男子回首,赵子砚也在同一时刻看清了来人面容。
一张冷得快要上冻的脸。
长吉这时从后面赶了过来,抬眼一看,立马肃了神色:“主子。”
“什……什么情况?”赵子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今年殿试,由咱们公子和国子监祭酒一并主持。状元游街,也由咱们公子领队。”长吉小声道:“只是没想到……能被咱碰个正着。”
唔……这还真是何处不相逢。
赵子砚嘿嘿朝陆文濯笑了笑,陆文濯却只甩给她一个冰刀子似的眼神。她毫不怀疑,若是目光能伤人,她现在身上不知道多少个大窟窿了。
“择人,应该慎重。如此轻浮的女子,委实不在良人之列。”陆文濯冷嗤。
“我不觉她轻浮。这里的女子大多爱掩面,她是第一个在我面前真诚大笑的女子。”绿袍男子微笑,转顾陆文濯:“我见她煞是可爱,娇憨之气未褪,同在下故乡的女子非常相似,正是在下心中所求之人。”
陆文濯唇角抽了抽:“或许你该先去平康坊看看,那里的女子,皆不掩面。”
“她不一样。”绿袍男子坚定道:“圣上准我亲自择选,我自当遵循心中所想。陆中丞,就是她了。”
陆文濯脸色越发铁青,赵子砚连忙后退一步,想要抽身,没想到,却被绿袍男子抓牢了小手。
“姑娘,且上马来,如今你我情意相通,自当一同游赏曲江池。”
情意相什么?
赵子砚的下巴险些掉地上。
连忙转顾陆文濯,朝他挤眉弄眼:这位爷,你家小妾快被人抢走了,还不快救人!
陆文濯无言,回给她一个自作自受的眼神。
赵子砚一脸脏话,正要发作,手上又被人捏了捏:“姑娘?”
转脸看到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激地赵子砚一身鸡皮疙瘩,抬手就甩开他:“上……上马是无妨,可你这匹马有些瘦,看起来撑不住你我二人的重量。”
说着,蹭蹭蹭跑到陆文濯身边。
“我看啊,还是这匹马壮实,我上这个!反正都是去曲江池,我们曲江池畔再见也不迟。”
说罢,赵子砚一个翻身越上青骢马背,一拉缰绳,直接冲出了人群。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