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觉得这小子过于可怜了,小道士蹲下身来将自己的道袍也盖在了魏戮的身上。
“小师弟,我倒是奇怪。既然你希望这孩子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为何还要带他来这?”
年轻儒生有些不懂乐长安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明明不愿意却偏偏要做。
“呵呵。所以你们读书人迂腐呢!只知道顺从圣贤的言论,平日里说什么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的。全然不知道有些人要活就活个自在。小师弟是让这孩子自己去选而已。”
小道士回头看了一眼书生接着说道:“屈机。你小子是不是教书教傻了。当年师傅让你学儒家典籍了吗?还不是你抱着那本《论语》爱不释手,这才穿上了儒衫。怎地如今到了咱们徒弟身上,咱们连个选的机会都不给他?”
乐长安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挺好!挺好!果真是还是认下了这小子。”
只见酒葫芦被乐长安随手一指便悬浮于半空之中,酒壶内的酒水自行飞出分成三股清流只入原本三人用来喝粥的碗中。
儒生屈机和小道童邱玉相视一笑,看来这拜师酒他俩是喝定了。
等到三碗美酒一字摆在桌子上时,邱玉笑道:“看来师傅还是喜欢小师弟多谢,这么个好东西最后还是交给了小师弟。”
年轻儒生摇了摇头。
“你不是也得了根棍子吗?就属我最憋屈,跟了师傅那么久就得了一本书。”
喝了那碗粥的魏戮昏昏沉沉之际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于时间长河之上,不知道眼前所见是梦还是现实。
魏戮只见自己悬浮于天上一般,脚下便是一条大江。
大江形似盘踞在山岭之中的卧龙,而江水滚滚之时有不少画面转瞬即逝。
其中一幅画面是学堂内的孩童读书朗朗,一位年迈儒士念着之乎者也,席下懵懂孩童也跟着后面支支吾吾地念着。
有的孩童身着富贵衣衫,一眼看去便知道出身门户非富即贵。有的孩童麻衣草鞋,所见之处皆是疮痍。
可是即使如此,所学的东西都是一样。年迈儒生一视同仁,看他们的眼神一样仁慈。这大概就是儒家所说的有教无类。不因出身低贱便低人一等,不因贵族身份便颐指气使。
魏戮还未来得及再看一看,只见大江滚滚而去。另一幅画面便随着新来的江水映入眼帘。
只见白雪皑皑的山峰之上一个枯瘦老道士独坐山巅,一袭道袍早已被大雪覆盖。
倒是原本就白了的头发上也沾染了雪花,就在魏戮一位老道士已然仙逝之时,老道士的双目陡然睁开抬头看天。
天上的云海随着老人注视而起了变化,云海自两边翻腾而去,独留一道缝隙,宛如天门大开。
老者起身而去直冲那道缝隙,如同一支利箭。
魏戮正要感叹老者这是羽化成仙入天门,成了传说中的得道真人。却见老者又从缝隙间落下,重重砸在了地上,烟消云散,身死道消。
魏戮伸手要去接那老道士残留下的一缕青烟,就见画面又是一晃,哪里还有什么云海雪山。
画面之上成了另一副景象,这场景说惨烈也不为过。犹如人间炼狱。
大地之上业火四起,饿殍满地。一个僧人自己走入了大鼎之中。大鼎内是滚烫的沸水,大鼎四周是饥肠辘辘的百姓。
百姓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鼎之内,就等着僧人煮熟了便一拥而上分食。
魏戮蹙起眉头,只觉得这若是普度众生,自己倒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了。
牺牲一人庇护苍生?为何不是牺牲苍生庇护我一人?
就在魏戮不解之时,江水滚滚东去,直入大海。而在大海的入海口,一个老者屹立在大江之上,脚下江水奔流入海。
老者容貌普通,穿着也是极其素雅。就像是平日里酒馆内的说书先生一般,面对脚下的江水及三教之事视若不见。
老者微微抬头,一只手轻轻抚摸胡须,一只手微微抬起朝着魏戮招手。
魏戮左右瞧了瞧,见只有自己一人,便想要去看看这个老人叫自己是要做什么。
刚刚才这样想,魏戮迈出一步便到了老者跟前,也是与老者一样站立于大江之上,二人面对面而站。
“你看到了?”老人笑着指了指脚底下的大江说道。
魏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知如何说。
老人也跟着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选一个吧。在这百家之中,择一而行。”
“一样吗?”
魏戮一边问一边看着脚下的滚滚江水,虽是一江之水却分作细细涓流,各自都是分开的。
“当然不一样!怎么会是一样的?”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细细涓流接着说:“不过去向都是一样,都是在大道之上。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魏戮摇了摇头,同样指着两股互相缠绕撕咬的涓流说:“那为何斗成这样!”
老者哈哈大笑,解释道:
“天下的道理不能都被占尽了呀!你说是不是?有人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人说天涯何处不相逢。有人说独善其身是好,有人说达济天下是好。有人言宁折不屈,有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说交浅勿言深;这个说书到用时方恨少,那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那究竟谁对谁错呢?”魏戮接着问。
老人摇了摇头。
“说到你心里的那个便是对!”
魏戮觉得老人说得有道理,便仔细看去。随着他目光所及之处,汩汩涓流皆是泛着暗淡之色。
“我选什么就当真能走上这条路?”
魏戮抬起头询问老者。
老人点了点头,依旧耐着性子等魏戮做出选择。
良久之后,魏戮指着老者身后入海口道:“我要那个。”
老者转过身去,随着魏戮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入海口后的大海之中汩汩涓流汇聚一处。
“娘的。教不了!教不了!”老人连连摇手。
魏戮听到这,不屑地一笑,转身要走。
“急什么?我说我教不了。又没说别人教不了!”
魏戮诧异地看着眼前老人。
老人不由分说一手抓住魏戮直接将他抛入身后的大海。
而在道观之中,原本桌子上的装有酒水的三个碗出现异响。
只见三个碗的碗身出现裂缝,随着裂缝延伸到了陌路,三个碗竟然无故碎裂。
随后三个碗内的酒水竟然汇聚一处,悬浮于空中。
“怎么了?莫非这小子不受师傅待见?”年轻儒生看着空中酒水有些费解。
小道童和乐长安也朝着空中的酒水看去。
那团酒水悬浮一会之后,化作一道青芒朝着天空而去,直奔东边而去。
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乐长安最先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说了一句:“自家人还抢?”
年轻儒生屈机随即反应过来,摸着额头笑道:“还真被这小子说中了!年龄越小,辈分越高。”
小道童邱玉则是傻傻站在那,嘴里念叨着:“娘唉。咱这是多了个小师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