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苑的书房外,世子魏戮透着门缝看去,就看见两个娇小的姑娘撕扯在了一起。
两个姑娘的头发皆是被扯得不成样子,不像是王府出身的婢女那般规规矩矩,倒有点像是村口的泼妇。
定睛去看姑娘的手上,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几道血痕,明显便是用指甲挠的。女子指甲修长,别说是小娘子本就细腻白皙的皮肤,就连粗壮汉子被挠上一下也是能留下印记。
说来好笑的是,两个姑娘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均是不在对方脸上留下血痕,想来也是怕对方因为容貌受损而真的动起手来。
只听见一个女子叫了一声,随即赶忙收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大叫了一声不好,随后骂骂咧咧道:“老娘的指甲都给你弄劈了,看我掐死你个小贱货。”
于是原本还是互相挠着对方的俩人转而开始用手掐了起来,两指在对方雪白的胳膊上一扭便出现了一朵红晕,煞是好看,就像是男女之间闺房之乐的旖旎。
门外的魏戮看得正起劲,浑然没有察觉背后的动静。
“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喊出来不光是魏戮,就连屋内还在撕扯的二人也是被吓到了,先是互相看了一眼赶忙分开来各自捯饬起了各自的衣服。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会就该撕衣服了。
魏戮心里说不出的一丝失落。回过头去,这才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
“冬眠啊!本世子这不是刚好路过书房嘛。所以过来看看。”
魏戮说着又往书房里看了一眼,见春困与秋乏还未整理好衣服,省得现在进去尴尬,便又看向冬眠眨了眨眼睛。
春困,夏倦,秋乏,冬眠这四个婢女起先并不叫这个名字。
这略带些调侃意味的名字还是出自世子的手笔,起因则是世子不喜读书才有了这叫法。
记得那时候世子去书院读书,教书先生总是说他爱睡觉,为此没少打他板子。
魏戮哪里受得了这种罪,便不愿意再去了。那时候教书先生还来府中劝过,可是年幼的世子只是冷哼一声,留下了一句“季节不宜,不适合读书。”
先生便问世子什么时候适合读书。
世子刚好看到路过的小丫鬟冬眠,于是噘着嘴说:“春困,夏倦,秋乏,冬眠。这一年四季都不适合读书。”
这句话把先生气得够呛,从此先生也就断了让他回去念书的想法,索性也就不再来府上了。
而原先给世子伴读的四个婢女也被世子改了名字,春露改春困,夏凉改夏倦,秋水成了秋乏,冬眠还是冬眠。
由于世子不读书了,四个婢女倒是轻松了不少。
加上魏戮本就是魏十五的独子,多些个玩伴也是好的,于是四个婢女与其说是婢女,倒不如说是魏戮的姐姐们。
府中的丫鬟打心眼里面羡慕这四个姐姐,明明都是丫鬟,可是人家这命属实是比自己要好上不少。
“公子何时来的?怎么不进来啊?”
春困推开了门,看了一眼魏戮,明知故问地说。
“嗯,这不是身子刚好吗?便过来看看四位姐姐,刚到的时候听见书房有动静。心里想着不知道是哪位姐姐如此喜好诗书,竟然在圣贤们的文章上就偷吃了起来。都说这书中自有颜如玉,没想到书上还能渡春宵啊!弟弟我生怕耽误了哪位姐姐的好事,便不敢进去了。还是在外边给姐姐把风好了,谁料原来是春困你啊。”
魏戮笑着打量了一眼屋内,刚好秋乏从里面出来。
“唉。我说原来是两位姐姐啊。莫不是觉得王府的吃食不合心意了?那你们跟后厨说一声啊,哪能亏待了两位姐姐?何必偷偷躲起来磨豆腐改善伙食?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去,还以为本世子对姐姐们不好。以后谁还敢来我这王府寻差事了?”
魏戮说完这话,刚出来的秋乏脸上便泛起一股红晕,脖子处被春困掐出的一朵红晕还真像世子说的那般,有了些那种意思。
夏倦与刚来的冬眠可忍不住了,噗嗤一下险些笑出了声。
“哼!”春困冷哼一声,瞥了眼世子,恼怒地说:“瞧公子说的。王府这么多珍馐海味,环肥燕瘦的。您不是也整日里去外面吃别人的残羹剩饭吗?怎的我们就不能偷吃了?莫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嗯!春困说得有道理。那本世子以后就不在外面找吃的了。”魏戮笑着伸出手想要给春困整理一下发髻。
“哦?依我看呐,世子您不是不想在外面偷吃了。全是这次在外面偷吃吃坏了肚子,险些把命丢了。这才是怕了,再过上些日子指不定又跑出去了。”
春困说着把头向后挪了挪,有些嫌弃地说道。
“你们这是在说啥哦?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冬眠眨了眨眼睛,一脸不知所云的样子。
“我看哪,你们四个丫头都是聪明伶俐的主,但是要说老实,还得是冬眠。”
魏戮转过身,看了一眼冬眠接着说道:“来,跟本世子说说。两位姐姐怎么着就打起来了?”
冬眠瞥了一眼春困和秋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敢说。
“唉。你就别为难了冬眠了。”
春困有些看不下去,噘着嘴说道:“哪个不要脸的小妮子去你那告的状,你就问谁好了。何必欺负我们冬眠妹妹?就她这性子,整日里除了吃,还知道什么?妥妥地对得起她的名字,吃饱喝足好冬眠。指不定哪天王府就给她吃空了。”
冬眠听到这,低下了头。
魏戮摸了摸冬眠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本世子家大业大的还能怕你吃得多了不成?”
“说吧。是你俩说,还是夏倦说啊?”魏戮斜眼看了眼一旁的秋乏。
被世子点了名的夏倦也是撅起了嘴,直直看着魏戮,显然是有些不开心被世子就这么出卖了。
“还不是秋乏这个小妮子。整日里吃着世子的,喝着世子的。临了,还替别人说起话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里受了王府的欺负了。”
春困斜眼看了一眼秋乏,没好气地骂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夏倦看了眼久久不出声的秋乏,赶忙为其解围。
魏戮思索了会,点了点头接着说:“凡事都得就事论事,先别说谁对谁错,先把事说清楚了,本世子再来给你们评评理。”
春困刚要开口,魏戮抬起手示意其不要出声。
“夏倦,你说。”
之所以让夏倦来说,是魏戮觉得春困若是说了,对秋乏有失公允。局内者不言其事便是这道理。
“还不是因为那个刺客。”夏倦解释道。
“今日晌午,世子刚回来。春困姐姐就气呼呼地说了起来,说什么公子您太过宽厚了,这刺客如此待您,害得您差点死了。可是公子偏偏只是羞辱了她一番,便要将她放了,有些太过于仁慈了。而秋乏听了先是为公子您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说刺客兴许也有自己的苦衷。春困姐姐听得有些不悦了,也跟着说了两句,说秋乏是个吃里爬外的货色,指不定哪一天也被外人几句话给蛊惑了,反过头来倒将公子给害了!秋乏听了生气,便和春困互相骂了几句,紧接着就在书房撕打了起来。”
夏倦说完还不忘看了一眼春困和秋乏的脸色,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偏袒了其中一方。
魏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自己刚刚才从捞月坊出来,要放了幼娘的事便被这四个丫头知道了,看来这王府当真不能再待下去了,自己这一举一动可都被人看在眼里了。
魏戮此时突然想问却不敢问,这春困是如何得知的自己要放了幼娘的事。
“公子,公子。”
秋乏见到公子久久不说话,有些担心公子是想起了那一天被刺杀的事,心里害了怕了,落下了什么病根。
魏戮缓过神来,笑了笑说了句“没事”。
“我当是什么事呢?合着就是这点小事?”坐到了椅子上摇起了头。
“这还是小事呢?公子您可是差点死了!”春困有些不悦地说。
魏戮看了看门外,略有所思地解释道:“你们可曾想过,这幼娘为何要刺杀我?”
春困摇了摇头,反倒是一向不爱说话的秋乏开了口。
“兴许是恨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听外面的人说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和公子一般大。这年纪哪里装得下什么国仇家恨,就算是有,恐怕自己也不曾看见,只是听家里的长辈说起罢了。”
魏戮点了点头,秋乏说到了他心里去了。
春困白了一眼秋乏,不服气地说:“可她那一刀结结实实是刺在了公子身上,这是想要公子的命啊!就冲这,怎么着也不该就这么放了。”
“当年魏十五,为了这天下东征西讨。也没少杀了一些无辜的百姓,有些被家里长辈救出的孩子逃出生天的时候也就还在襁褓之中。他们哪里知道什么?就像秋乏说的,因为长辈从小的悉心灌输,便觉得自己就应该杀了魏十五,杀了我。这一辈子也就活在了这件事上,指不定连个好觉都没睡过。”
魏戮眯着眼,摇了摇头。
“我倒不是不恨那个女刺客,只是不值当。我若是杀了她,对于她而言也是种解脱。可若是不杀,她剩下的半辈子只会更痛苦,活在仇恨之中。比起杀人,我更喜欢诛心。”
秋乏听到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春困倒是点了点头,觉得魏戮说得在理。
这一点,魏戮看在了眼里,心中有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