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点边角料,那些鹿皮、蹄子,你们扔也是扔了,给我一点又怎了?”沧澜宫伙房前,董茹与人争吵着。
“不行!”一名四、五十模样的肥满妇人喝道,“咱玉食台的东西,就算是废弃之物,也不可随意拿走,你想要的话,得拿派里的书文批示来!”
“你……”董茹被气得面红耳赤。她知道,什么批示,尽是些搪塞之言罢了,她师徒二人在派里遭到排挤,也非一日两日了。
李翩跹出事后,所有人都将其视为沧澜宫的耻辱,唯她师徒二人不改其口,始终将其视作最亲密的人,久而久之,不待见她们的人越来越多……至于这其中有没有高层的授意,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年来,她们的伙食、衣物分配都是最差的,甚至不如刚入门的新人,即使生了病,也没人愿意给药救治。端木青本就心如死灰,这种条件下,身体自也越来越差,好在有一个手巧心孝的徒儿,常常能够变废为宝,无中生有,熬些滋补汤药,做点皮草褥子,勉强过得下去。
今日听闻派中进了两头鹿,董茹便打算来讨要一些,不过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赶紧走!玉食台重地,闲人免入,要是这几日上山的宾客吃坏了东西,你可担当不起!”肥满妇人面目狰狞。
“走就走,何必给人扣帽子?哼!”董茹跺了跺脚,朝外走去。
“哼,喂狗也不给你!”她走远后,肥满妇人恶狠狠地碎了一口。
董茹气鼓鼓地回到了蒹葭园,这是一处山间别院,地方虽偏,但清新雅致,准确地说,这是端木青的小院。身为派内的五大长老之一,她自然配得上这样的独门独院,而为了更好地照顾,董茹两年前也搬来同住,师徒二人便在这清冷的别院中相依为命。
刚踏进大门,她脸上怒容一下消散,慢慢从怀中掏出半块鹿肝,露出得意的坏笑。原来,方才争吵之际,她早已顺手牵羊,尽管只是半块鹿肝,但足够她做出一大锅美味又滋补的药膳了。
在修道一途上,董茹或许没有足够的天赋,可在操持家务上,她却很擅长,尤其会照顾人,端木青便是在她的照料下,尚能勉强维持。再加之她长相甜美,若放在世俗界,必是家家户户抢破头的好媳妇。
没一会儿的工夫,她不仅将偌大的院子收拾整洁,还处理好了那半块鹿肝,可就在她搭好火架,准备架锅烧水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块鹿肝又小又次,怎么够吃呢?加这条鹿腿一起煮吧。”
董茹一惊之下急忙转身,看见凭空出现的陌生男子后,不由吓得后退了数步。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惊惧只是短暂的,她的目光很快就被那只又肥又大的鹿腿吸引,睁大眼睛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从你们玉食台拿的呀。”云筠轻笑道。
“你……偷的?”董茹彻底怕了,急得直在原地转圈。
“快……从这里下山,往北有一条小路,可以一直到城中,你马上走,一刻都不能耽搁!”
“我……为什么要走?”
看着云筠一脸平淡的样子,她又急又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蠢啊,你偷了玉食台的东西,而且这么贵重,要是被抓住了,轻则打断双腿,重则杖毙,你还有心情笑?”
“一条鹿腿在沧澜宫里就算是贵重的东西了吗?哈哈,董姑娘尽管放心,她们不会抓到我的,这条鹿腿你拿着就是了。”
“你……”
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董茹还是缓缓伸手,接过了鹿腿,毕竟对她来说,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骨头剔下来煮汤,肉存起来,够吃一年了……鹿肉最补,有了它,师父的身子一定能很快好起来……”心中忧惧很快消散,她眉飞色舞起来。
看着她开心的模样,云筠心里颇不好受,高高在上的仙宫道门其实也与世俗门户无甚区别,勾心斗角,结党营私,比比皆是。
“一条鹿腿而已,董姑娘还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是,在下一定为你取来。”
“不用了……”忽然,董茹回过神来,脸上笑意尽收,警惕道,“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敢来沧澜宫偷东西,而且还知道我姓董?你你你……有什么目的?”
不料,她话未说完,手腕便被云筠扼住。
“果然……寒毒已侵入不浅,再这样下去,三年内轻则肺疾缠身,重则心脉大损……”
“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她又惊又怕,可不管怎么用力,就是挣脱不了。
“你再这样我喊人啦,你跑不掉的……”她的身体微颤起来。
“抱歉,得罪了。”云筠松开手,躬身道,“在下云筠,受人所托,前来救治姑娘。”
董茹急忙后退两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别过头去,轻声道:“云筠……是谁让你来的?”
说话间,她脸上已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令师姐,李翩跹。”
“师姐?”她一对水灵的美目立时睁得浑圆。
“正是。”云筠点头道,“你夜夜前往幽潮地牢,寒毒早已入体,只是眼下症状尚不严重而已。翩跹仙子放心不下你,便托我前来为你诊治。”
“师姐……”董茹眼眶一下湿润了,她没想到总是赶自己走的师姐,竟一直在默默关心着自己。
吸了吸鼻子,她看向云筠道:“你是怎么认识我师姐的?还有,你说什么寒毒?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啊,就是偶尔有点咳嗽……啊……”
她说话间见云筠又猛地探过身来,再一次杏目圆睁,可尚不及发出惊叫时,身体便被按了下去。
“不要害怕,尽量放松身体。”云筠双掌伸出,打出两道精纯真气。
或是真气在体内游走的缘故,董茹全身上下烧得滚烫,尤其是感受着后背被云筠温热的手掌触碰,她不自在极了,通红的脸颊仿佛能滴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云筠双掌收回,她一个激灵,立刻站起来,退到极远处。
“方才多有冒犯,望董姑娘恕罪。”他抱拳道,“眼下你体内的寒毒已清除干净,日后莫再去那幽潮地牢便是。”
所谓的寒毒,董茹是没感觉到,她眼下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完全不敢抬起头来。
“董姑娘放心,没两日,你师姐就会从幽潮地牢里出来,你们很快就能相见了。”云筠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纵身一跃,离开了园子。
足足四、五个呼吸之后,她才猛地惊醒,抬头喊道:“你说什么,师姐她……”
然而,她放眼望去,已不见人影……
天谕殿内,南宫非看着针锋相对的皮淑虹、端木青两人,眯起眼睛,冷声道:“此刻浮玉峰上贵宾云集,你们是想让人看笑话吗?”
“掌门恕罪。”皮淑虹看向边上道,“我只是分析眼前局势,端木师姐何必这么敏感呢?呵呵。再说,你身为李翩跹之师,对于陆秀峰应该比我们更了解,他若是在筹谋什么,你一定能先猜到吧?”
“我是翩跹之师,却与陆秀峰从未有过接触,何来了解一说?皮长老所言当真可笑!”
“哦,是吗?那就算师妹失言了……”
南宫非剜了一眼回到座位的两人,转向糜英道:“既然陆秀峰眼下没什么举动,暂且不必做什么,继续盯着便是。”
“遵命!”
“依我看么,他无非就想见李翩跹一面,至于其它的,量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我沧澜宫放肆。”
“掌门说得不错,我们近几日务必加强对幽潮地牢的看管,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南宫觉附和道。
“掌门放心,我已在幽潮地牢前加派人手,定不会出差错!”糜英正声回道。
“好了!”南宫非起身道,“后天腊月十六,乃黄道吉日,我徒韩烟泠将与清微派的李圣道行订婚之礼。盛会期间,大半个道法界都云集浮玉峰上,这于我派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大机遇!”
“三百余年前,沧澜仙子创立我派的时候,大衍王朝尚未建立,道法界亦是一片混沌,沧澜宫如同神光一般开天辟地,什么清微派,什么秘道庭,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她眼神一冷,继续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起历史,我沧澜宫才是天下第一,可如今竟要被长刀门这等不入流的宗门骑到头上,身为掌门,本座心如刀绞。”
“这些年来,本座呕心沥血,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复兴本门,多番运作之下终于让不久后的誓师大会落定浮玉峰,而此次的订婚典礼便是一次准备与试验。两番盛会接连举行,我们便是要让世人看看,我沧澜宫的气派与底蕴,要让世人知道,我们才是天下第一道法大派,重回巅峰,势不可挡!”
高阶之上,南宫非深咬牙齿,目中精光迸射……
“天下第一,重回巅峰!”她话音落下,其余几人纷纷叩首,齐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