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道山岗,孙承宗远远望见河边不远处,果然有一所木屋,木屋的烟囱升起腾腾的炊烟。
“果然有人!”孙承宗一马蹚翻,直奔木屋。
木屋前是一块儿十亩大小的稻田地,里面的水稻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正在田中挥舞着镰刀,收割着一束束饱满的稻穗。
孙承宗等人来到稻田旁边,缓缓勒住马头。
那个庄稼汉仿佛没有听见那些悦耳的马挂銮铃之声,继续干着农活。
孙承宗马鞭一指庄稼汉,高声说道:“喂,这位兄台,可否停一停,与我聊上两句。”
庄稼汉直起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转头望向孙承宗。
四目交迭,孙承宗打心里吃了一惊。看眼前这位庄稼汉,虽然一身蓝色粗布ku褂,还挂满了尘泥,但他却长得粉面朱唇,冰肌玉骨,一脸的英气。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丝毫没有寻常庄稼汉那种黝黑的皮肤,层叠的皱纹,粗壮的身躯,满是老茧的双手。不仅如此,这个庄稼汉面对孙承宗等十几名盔明甲亮的将军,哪里有半分庄稼汉的无措与怯懦。
庄稼汉上下打量孙承宗,淡淡说道:“敢问军爷有何事吩咐在下?”
孙承宗微然一笑说道:“适方才我见你好似一个农家汉,故此唤你兄台。这转身一瞅,原来是个娃娃。我来问你?这里荒无人烟,为何独你在此居住?你究竟是不是金贼的奸细?”
孙承宗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庄稼汉同样微然一笑:“我看您好像是个大官。在老爷您的眼中,我如果是奸细,那就是奸细。如果不是,那肯定不是。是与不是,皆是大人您一句话的事。至于我为何独自在此居住,是因为这里有一位我最好而且是唯一的朋友葬在这一带。这里有我美好的回忆,也有我痛苦的过往,我暂时还不愿离开。”
孙承宗沉声说道:“这里金贼经常出没,你难道不怕被打劫吗?”
庄稼汉笑道:“我身无分文,孑然一身。除了一些粮食外,再无其他的东西。如果真的不幸遭抢了,那只有离开这里了。”
孙承宗点了点头,刚想转身离去。眼光不经意扫过木屋门前,突然发现一杆红缨枪cha在木屋前空地上。
孙承宗眉头一皱:“这是你的枪?”
庄稼汉点了点头:“是我的。”
“你当过兵?”
“小人曾在尤世功与陈策将军手下效力。”
孙承宗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既是大明的军兵,为何没有回奔军营?”
庄稼汉轻轻摇了摇头:“君不明,帅不智,将无谋,兵不勇,我为什么要回军营?”
旁边马世龙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吼,斥责道:“小辈,胆敢在督帅的面前信口雌黄,我料想你活腻歪了!”
庄稼汉冷笑一声:“这位将军在小人的面前威风八面,但不知在金贼的面前是否还能如此气势逼人?”
马世龙“苍啷”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上前就要斩庄稼汉于当场。
孙承宗一把拦住马世龙,脸上十分不悦:“放肆!”
庄稼汉的话字字诛心,孙承宗也觉得十分得刺耳。但是眼前这么多的将军看着,如果马世龙真得将庄稼汉立毙当场,传扬出去,朝廷那些魏阉的走狗,焉能放过自己与马世龙。
见到孙承宗愠怒的眼神,马世龙吓了一跳,慌忙收起长剑。
孙承宗强挤一丝笑意:“娃娃。你说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未免一棒子打死了所有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走吧!”说着,拨马就要回营。
庄稼汉突然大声说道:“官爷,我见你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不妨也劝你几句。”
孙承宗拨转马头,疑惑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庄稼汉一指东方说道:“如果你们要攻打耀州,我劝官爷还是早些回兵。耀州易攻而难守。你们远路而来,士兵疲敝,且需要经过双台子河、大辽河、柳河三道河口。如果中了金贼的埋伏,只怕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马世龙闻言冷汗shi透了后心。孙承宗也是心神一震:“是啊,如果大兵真得渡过三道河口,无论前军退兵,还是后方支援,都十分得困难。”
孙承宗再次上下打量眼前的庄稼汉,就凭这几句话,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说得出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孙承宗眯缝着眼睛问道。
庄稼汉淡淡一笑:“我叫逸晨。”
“逸晨?”孙承宗搜肠刮肚了好长时间,脑海中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是否愿意随本督回奔明营,我可以给你军前赞画的职衔。”
逸晨轻轻摆了摆手:“我现在已经是个闲散之人,不愿追名逐利,效力军前。最后还是希望官爷早些回去,莫要在此耽搁。”
孙承宗见逸晨执意不肯投军,只得带着人回到营内。
此时已经有两千军兵渡过双台子河。孙承宗找马世龙及营中诸将商议再三,决定大队人马暂时留在双台子河以西。
八月二十三日,孙承宗命副将鲁之甲为主将,参将李承先为前锋率领两个营(一个炮兵营、一个铁骑营)两千军兵首先从娘娘宫渡口渡过柳河偷袭耀州。
孙承宗还派人拿着自己的大令赶赴觉华岛,命游击将军金冠与姚与贤出两个水师营约两千军兵务必在二十七日前来柳河接应。
可是左等右等,马世龙都没有等到觉华岛的水军前来。马世龙心中焦虑万分:如果让金贼闻到风声,则前功尽弃。
马世龙请示孙承宗,希望前锋人马先渡过柳河,抢占耀州。
孙承宗思虑再三,同意了马世龙的主张。
军令传到鲁之甲与李承先的军营,两位将军都是一咧zui。
柳河平时河窄水浅,可这几日天降大雨,河水暴涨,没有船只,军兵根本无法渡河。
鲁之甲与李承先派手下参将金启倧四处寻觅了好半天,这才花重金买了七只渔船。
天空的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士兵的衣服都被浇透了。渔船不仅要把士兵摆渡过河,还要把大炮、兵器、粮食等运到对岸。这几只渔船小得可怜,单单运送军兵每只只能容纳七八人,折腾了四天,军兵才渡过去不足一千人。
鲁之甲与李承先焦急万分,可是他们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比他们还要着急,他就是大金的四贝勒皇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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