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晨走后,浑河南岸依旧杀声震天。那道厚厚的木墙被熊熊烈火烧得轰然崩塌,戚金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不过还好,火球终于消失不见了。童仲揆与陈策总算松了一口气。
金兵的攻势并未减弱,努尔哈赤见木墙倒塌,心中大喜,命五十名军卒狂敲战鼓给战场的八旗军助威。这哪里是助威,这简直是催命。八旗兵虽然勇武,但从拂晓战至夤夜,眼看天又要亮了,他们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虽然比明军多吃了几口干粮,但说实在的,他们也有些打不动了。
此时努尔哈赤擂动战鼓,这些将帅和军兵虽然极不情愿,但硬着头皮还得往上攻。
戚金此时倒在地上,脸上神情痛苦不已。当他听到金兵再次向浙军大营发起进攻,他忍着剧痛,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的双唇干裂,满头大汗。与所有将士一样,戚金至今水米未能沾唇。
童仲揆见戚金想要挣扎着坐起,急忙一把扶住戚金的双臂。这会儿也没有个喘息之机,不然童仲揆真想弄碗水给戚金。
戚金转头望向童仲揆,很是伤感地说道:“大将军,今日我戚金恐怕难以活着离开此地了。我死不足惜,只是这戚家军一世英名毁在我的手中,我实在没有面目去见我九泉下的叔父。我死之后,希望大将军能够有机会逃离此地。有朝一日,将军若能面见圣上,请向天子上奏:我戚金虽然无能,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戚家军每个将士为国战死沙场,绝不后悔!和川军将士一样,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童仲揆目中含泪,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陈策在一旁同样唏嘘不已。
戚金说罢,手中柳云剑倒转过来,箭头直cha自己的xiong窝。这一下把童仲揆与陈策吓得不轻。
童仲揆扶住戚金,大声说道:“将军这是为何?”
再看戚金,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被柳云剑吸干了相仿。而柳云剑的剑柄同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化成一条条根须直cha黑黑的土地。
不消片刻,无数荆棘从黑土地中蔓延生长而出,而且越长越长,越长越大,交错蜿蜒,卷向攻向明军的八旗兵。
代善与皇太极一见,吓得赶紧拨转马头。那些没有看清浙军大营里面变化,还一味前冲的金兵连人带马被密密的荆棘所缠住。锋利的荆棘刺洞穿了金兵的咽喉,鲜血顿时染红了那些卷曲的荆棘。
有了血的滋养,密密麻麻的荆棘显得更加疯狂,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袭向后面的金兵。
就在八旗骑兵惊慌失措之际,一团团火球再次从天而降。那些荆棘碰到火球,立刻退缩卷曲,就像被火烫了一下的蛇一样。
火球落地并不停止,而是滚动奔向那密密麻麻的荆棘。荆棘无处逃窜,相互交叠,发出咯吱咯吱奇怪的声响。
瞬间,无数火球点燃了荆棘,荆棘痛苦地卷曲着,并发出嗞嗞的声响。很快浙军大营浓烟滚滚,烈焰蒸腾。刚才还疯狂生长的荆棘,此刻渐渐不再动弹,很快化成了灰烬。
荆棘尽没,火球消失,火焰渐渐熄灭。
童仲揆再看身边的戚金,原先高大魁梧的汉子,变得骨瘦如柴。戚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xiong口的柳云剑变成了一截木炭,依然cha在戚金的xiong口。
陈策用右手探探戚金的鼻息,早已死罢多时。一颗元婴从戚金的天灵盖中缓缓升起,照亮了童仲揆等人所在的地方。
陈策看了一眼童仲揆,童仲揆叹了一口气:“我等恐怕守不住了,不如走吧!”
陈策看了看周围呼号呐喊的金兵,还有被烈火灼烧,死伤无数的浙军,说道:“童将军,你带着袁将军、邓将军等火速后撤,我来断后。”
未等童仲揆说话,陈策一摆手中大刀杀入金军敌阵。迎面正碰见代善。
代善一瞧,一位六旬开外的老将抡刀向自己的队伍冲来,不禁大笑道:“明军看来是没什么人了,连拄拐棍的老头也敢来战场上凑热闹。”
陈策也不搭话,照着代善的头顶抡刀就剁。
代善将手中大刀一横,去封陈策的大刀。
陈策的大刀砍在代善大刀的刀杆上,代善顿觉两臂发麻:“好大的力气!”
陈策紧接着一刀劈向代善的脖子,代善一个缩梗藏头,头躲得慢了点,刀来得快了些。代善的头盔被陈策一刀削去了一半,只剩个帽圈扣在头顶。
正当陈策再次挥刀砍向代善之时,一杆方天画戟从斜刺里直奔陈策的软肋。陈策急忙摆刀拦挡,随后与使戟的莽古尔泰战在一处。
代善重新抖擞精神,抡动大刀与莽古尔泰双战陈策。
陈策毕竟年过花甲,而且战斗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片刻的休息也不曾有过。
老人越战,觉得手中的大刀越来越沉,动作越来越迟缓。莽古尔泰突然怒吼一声,一戟刺透了陈策的xiong窝。
紧跟着,代善大刀一挥,陈策那颗满是白发的头颅掉落在地上。
童仲揆本来带着几位将军准备逃奔辽阳城,忽然发觉一颗晶莹剔透的元婴在陈策的尸体的正上方久久不肯离去。那是戚金的元婴。
童仲揆思虑再三,手捻银须,扬天长叹:“戚将军死了都不忍舍陈将军而去,我等焉能怕死贪生。”
童仲揆转头望向袁建龙、张明世、邓起龙、张大斗等几十名将佐:“老夫已是垂暮之年,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幸甚!尔等不同,皆在壮年!国家还需诸公竭力报效,快走吧!”
袁见龙、邓起龙两人cha手施礼说道:“我等虽不才,却也非怕死贪生之辈。大将军走,我们走,大将军留,我们留。我们愿意追随大将军,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张明世一甩如同蒿草的头发,大声说道:“卑职与周敦吉将军不睦,导致川浙两军互不信任,才遭至今日之败。卑职乃是戴罪之身,本想戴罪立功,剿灭金贼。如今唯有一死,以报君恩!”
其他大小将佐纷纷高喊:“我等愿追随童将军,上刀山,下火海,不杀退金贼,誓死不还!”
童仲揆见所有将军都说得慷慨了。童某在此谢过诸公。能与大家同生共死,我童仲揆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今日我老头子就卖卖老,弟兄们,随我来!”
童仲揆一马蹚翻,抡刀直奔金兵而去。袁见龙、邓起龙、张名世、张大斗等几十名将佐紧紧跟随,向着金兵怒吼而去。
这童仲揆逢人便杀,遇人就砍,眨眼间,刀劈十七名八旗的骑兵。
代善与莽古尔泰本想拦截童仲揆,但童仲揆却是一触就走。童仲揆早已知道这两位统帅绝不是寻常之人,自己并非他二人的对手,所以骑马抡刀只朝着普通的金兵下手。
童仲揆杀着杀着,突觉一股金风扑面。未等躲闪,一支金翎箭刺透了童仲揆的哽嗓咽喉,老头子立刻栽于马下。
一旁的袁见龙、邓起龙挥刀直奔擎弓的皇太极。未等近前,一阵密集的雕翎箭铺天盖地而来。袁见龙、邓起龙二位将军身中数十箭,绝气身亡。
张明世、张大斗等几十名将军血灌瞳仁,牙齿咬得咯咯山响,tg枪直奔皇太极。无奈,又是一阵密如飞蝗的箭羽,所有浙军大营的近一百二十名将校均被乱箭攒身,倒在血泊之中。
这时,一米阳光从东边的天际中射出,照在浑河两岸的大地上。鲜血被阳光映照显得更加鲜艳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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