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道总兵府。
“圣旨到!”
一阵悠长的吆喝之声从很远的地方传入到总兵府之内。
一瞬间,宏大宽阔的总兵府的红色中门大开。
在数十名禁卫和内侍的簇拥之下,身穿红色盔甲的河东郡王武懿宗和身穿宦官服的殿上太监高力士一先一后进入总兵府。
“臣河东道总兵关山越率领府内长史,司马,以及辖下数十名折冲校尉,恭迎钦差和圣旨。”
一名年龄四十左右的将军,身穿青色盔甲,在许多属僚的簇拥之下,来到中庭,跪在地上,面带庄重之色,口内恭恭敬敬地说道。那些僚属齐刷刷地跪在他身后,一个个态度谦卑而庄严。
刷~
武懿宗趾高气扬地走到正中位置,展开明晃晃的圣旨,用神 气活现的语气高声宣读:“圣神 皇帝诏曰:突厥鹰师窜攻幽州,致吾关河不宁。河东近在咫尺,幽州亡,则河东殆,神 都亦危。朕特命河东郡王武懿宗提调河东道两万府兵,赴援幽州,抵御突厥。接旨后河东道总兵关山越须全力配合,调齐兵马,克日出援,不得延误。钦此!”
“臣关山越遵旨!”
随后,按照正式的程式,关山越与高力士验证了虎符。这枚虎符是真的,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验好虎符之后,高力士算是完成了使命,与武懿宗告辞,带人回神 都去了,而武懿宗则率领两万河东道府兵,浩浩荡荡杀奔幽州。
在遭到突厥鹰师围困等待援兵到来的期间,狄仁杰和李元芳殚精竭虑,率领幽州不多的兵马,对城池进行了极其严密和紧张的防守,有好几次,差一点失守,危险至极。
坚守了几天,总算把援兵盼到。两万河东生力兵马的到来,使得突厥大军向后撤退了几十里,幽州之险,暂时得到缓解。
在幽州刺史府,狄仁杰率府内上下,非常隆重地迎接了武懿宗一行。
“多谢郡王率兵及时赶到,幽州才避免了覆亡的危险。”狄仁杰非常诚恳地向武懿宗道谢。
“狄大人不必如此,武某乃是皇家子弟,征战沙场,为朝廷效力乃是理所应当之事。”武懿宗摆摆手,装腔作势地谦虚了一番,而他的谦虚,则让人听了不怎么舒服。
“郡王所言甚是,狄某钦服!”狄仁杰笑了笑,只能如此回答。
席间,武懿宗神 色一肃,煞有介事地说道:“狄大人,据闻,假使团案的渠首乃是翌阳郡主李青霞,而突厥鹰师也是由她招引过来的,她与幽州军情密切相关,武某想对李青霞其人其事有更多了解,不知能否让我瞧瞧她的尸身,以及她的犯罪供词?”
听了武懿宗的话,狄仁杰心里有些不悦,因为武懿宗是援救幽州的领军大将,不是查案人员,他有什么资格查看案情所关的证人证词?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如果说出来,必然会将武懿宗得罪。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说这种没有脑子的话。
“本来郡王想看,狄某无不应允,然李青霞的尸身,已于数日前被焚化了!”狄仁杰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遗憾地说。
“什么,焚化了?”武懿宗大吃一惊。
“是的。”狄仁杰坚定地点了点头,旋即脸上浮现思 索之色,从容地补充道,“因李青霞属于服毒自尽,尸身不能久存,且其案情确凿,没有任何疑点,故而于前日焚化了。”
武懿宗用三角老鼠眼瞪着狄仁杰,心里很想叱骂一句:你好大的胆,如此重案的渠首,怎么可以擅自将她的尸身焚化呢?不过,他也相当狡猾,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他无法阻止,也无权对当事人进行惩罚或斥责,他在脸上浮现一个阴郁的微笑,又问:“那么供词呢?”
“供词当然是有的。”狄仁杰呵呵一笑,命狄春从书房取来供词,交给武懿宗观阅。
武懿宗展开供词,快速览阅一遍:
“罪女李青霞,一时糊涂,走上歧路,为自己一人之浮名,而妄肆与朝廷对抗,罪女深知,自己之行为极恶不赦,罪不容诛,而今噬脐莫及,悔之晚矣,只能自行了断,以死谢罪。罪女愧对祖宗,辜负圣恩。先祖之愧,只能到地下请罪。圣上隆恩,祈望于来世报答。”
这哪儿是什么供词,简直就是一份悔过书!
武懿宗非常失望,他本想拿李青霞做文章,将李唐宗室一网打尽,而这份悔过书,将所有的罪责由李青霞一人担当了,把李唐宗室完全撇的干干净净,一个人都牵连不到,让他无法达到自己的预期。
武懿宗离开之后,李元芳带着满脸疑惑之色,问狄仁杰:
“大人,假使团案尚有许多疑点,你为何如此匆匆结案?”
狄仁杰脸上浮现赞许之色,手捻着胡须,循循善诱道:
“元芳,你说说看,还有哪些疑点?”
李元芳皱眉想了想,用有些激动的语气说道:“在作案之前,李青霞只是一名年轻的县主,足迹没有离开过神 都,如何与突厥的莫度可汗进行勾结的?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是如何建立如此庞大的势力的?这些都是疑点。不把这些疑点解开,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听了李元芳的分析,狄仁杰神 色变得肃然起来,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背着手缓缓踱步,脸上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 色,道:“元芳,你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可是,这些疑点不能解开,哪怕它非常明显。特别是在眼下,李败德杀将举逆,起兵围困神 都,皇上对于李唐宗室更是忌恨有加,在这种情势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皇上的无情杀戮。如果继续追查下去,那么,很有可能在神 都再次掀起腥风血雨。目前,李唐凋零,宗亲所剩不多,再也经不起任何杀戮了。”
“大人所言甚是。”李元芳点了点头,面现忧郁和思 索之色,“他日皇上怪罪起来,不知大人如何回答?”
狄仁杰转过身来,看着李元芳,淡淡一笑:“今日河东郡王武懿宗之提问,并非无因,或是秉承了皇上的意思 。我对武懿宗的回答,就是对皇上的回答。”
“武懿宗可以糊弄过去。但是,皇上不是武懿宗,这种浅白的回答,恐怕难以让皇上满意。”李元芳愁眉深锁道。
狄仁杰伸出肥嘟嘟的手拍拍李元芳的胳膊,神 色自若道:“我知道这样的回答难以让皇上满意。但是,为了保护李唐宗室不受杀戮,我也只能如此回答了。”
李元芳脸上浮现满满的佩服和敬意:“为了保存李唐宗室,大人算是尽心尽力了。可是,大人恐怕要遭到皇上的猜忌和惩罚了。”
狄仁杰挺了挺腰板,抬了抬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怡然一笑道:“皇上对我的猜忌从来都有,至于惩罚,我也不是没有遭受过。大不了回到彭泽去继续当我的县令。如果这还不能释解皇上的怒意,那么,我将罢官归隐,有时间登登山,游游水,钓钓鱼,这对我来说,岂不是一件令人痛快的好事么。”
想象是美好的,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上不追究或者追究了而不杀他的前提下,李元芳觉得狄仁杰这是一种对皇上态度的猜赌,不过,既然他有如此想法,多说无益,他便爽朗一笑,道:“是的,倘若能这样,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