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拿起的耳坠,一看就是俄国的东西。北面红毛子占了江山后,好多白俄都逃进了东三省,其中不乏沙皇时期的贵族。
其实不管是不是贵族,只要逃进咱们的地界,都属于难民级别的存在。靠典当东西才能度日的情况,可以说非常普遍。
所以,这种工艺讲究的毛子首饰,市面上并不罕见。
王广源见柳辰对一只耳坠感兴趣,便接到手里看了眼。有些可惜的说,挺好的成色,可惜不成对儿。
“挺好看的,我留着了。”柳辰没矫情,直接把东西揣进了兜里。
王广源不在意的指了指箱子里的其它物件:“都是白来的玩应儿,喜欢哪个就收着。”
柳辰把所有首饰都重新打量了一遍,摇了下头,表示没中意的。
王广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说道:“你别看这东西买前儿挺贵的,现在这世道,往外出根本卖不上价儿。”
见柳辰站那不动,直接挑出一对儿翠绿的,泛着水波纹的镯子。
塞给柳辰,满脸贱笑的说:“信哥哥的!回头你要看上了谁家姑娘,就把这往她腕儿上一套。
稍微识点儿货的,麻溜就跟你走。”
“快拉倒吧,你以为咱柳老弟,是跟你一样儿的货色?”卢森一撇嘴。
指着柳辰说:“稍微拾掇拾掇站大街上,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只要稍微勾勾手,嗷嗷叫着投怀送抱,你信不?”
王广源一本正经的打量了下柳辰,点了点头:“啧,你说得对。这就是本钱啊,不服不行啊~”
柳辰被俩人一唱一和的搞的一阵无语,想把镯子放回箱子里。结果王广源一瞪眼,硬给塞进了兜里……
财货顺利到手,而且绝对是远超预期,这让王广源异常的高兴。拽着柳辰和卢森,硬要去好好的喝上一顿儿。
柳辰本不想驳了他的兴致,不过看天色估么着,二林子、宝顺应该带着人快回来了。
提了一句后,王广源才想起来这茬。琢磨了下,招呼卢森开车,找家馆子订上几桌席面,回货场摆局儿。
卢森也愿意多和木帮的弟兄们亲近,自然不会拒绝。
三人拎上樟木箱子回到车里,一路开到小南边门附近,找了家看着还不错的馆子定了席面,直接回到木帮。
一路上柳辰都表现的有些沉默,王广源和卢森都以为他是在担心宝顺和二林子他们,便也没在意。
俩人不知道,让柳辰沉默的原因,是他兜里的那只耳坠。
耳坠柳辰今天是第一次见,不过他以前见过一副相同工艺的项链。而且柳辰觉得,项链和和今天得到的耳坠,很像是一套的。
柳辰打小就没见过爹妈,一直是柳二芒带大的。
小时候不懂事,见到别的同龄人都有父母,就缠着柳二芒问。
就柳二芒那性格,铁定不可能软言细语的安慰。往往直接就是一句:“你爹跟别的绺子干仗时死了,你娘扔下你跑啦!”
然后,柳辰就会大哭一场,哭的柳二芒烦了,经常踹上几脚,接着柳辰就哭的更凶了。
稍微大些的时候,经历过的这些,柳辰自然都记着。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小时候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不记得为什么,疯狂的哭着要妈妈。
柳二芒就拿出一副特别特别漂亮的,镶满了细小的闪光石头的项链。
告诉柳辰:“这是你娘留给你娶媳妇用的,好看不,且值了银子呢……”
岁数再大一些的时候,柳辰虽说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淘,但也愿意翻个箱倒个柜什么的。
有一次大人们都不在家,他没跟韩斌那帮野小子出去疯儿。一个人在家闲着没事儿,开始翻弄炕柜。在柜子最底下,翻出了那个用丝布包着的项链。
柳二芒回来后发现了,把他臭骂了一顿,还照着屁股拍了两巴掌。
当时哭没哭柳辰忘了,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项链了……
卢森到了,木帮货场热闹的一塌糊涂。
三十来号人睡了大半天,正闲的磨牙呢。大财主现身,酒席又没送到。
趁着这个间隙,一帮人全都凑进西面大屋,吼在一起大呼小叫的推起了牌九。
卢森其实就是在散钱,木帮的人也知道大财主是在给大伙儿发红包。
只是能得多少全靠运气,比排排站一个个的领钱要有意思 多了。
柳辰和王广源,坐在一边儿乐呵呵的看着热闹。
见大伙儿玩的兴起,柳辰小声问道:“看架势弟兄们都熟门熟路,老卢经常过来当散财童子?”
王广源听出了柳辰话中,隐隐约约的潜台词。
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你别看那小子官儿当的春风得意,家里长辈也都混的体面,可心里没安全感的很。
整天除了捞钱玩姑娘,就净琢磨怎么挖洞留后路了。
不瞒你说,他哪国银行里都有户头,好多还是用我的名儿办的。就怕哪天家里忽然倒台,眨眼又回到过去落魄的时候。”
“家里那么多人到西方留学,还是落魄户?”去英美留学可是需要大钱的,柳辰有些讶异。
“整个家族咬牙供着呗。”王广源有些感叹的说:“要不怎么说大户人家呢,就算落魄了见识也在。
再苦再难,也会积蓄东山再起的力气。”
柳辰点头,完全同意这个说法。
王广源知道柳辰和卢森刚认识,心里肯定要提防一些。
用下巴示意了下正扣着一副牌,嚣张叫嚣的卢森。
小声说:“看着不靠谱,骨子里人其实不错。起码真要有事儿了,绝对可以靠的上。”
王广源看人的眼力自然不用多说,柳辰再次点头。
从沈北回来时,卢森出钱定了五桌上好的席面。好多食材都需要时间泡制,所以很费时间。折腾了快两个小时,酒楼那面才做得。
七点多了,几个伙计推着小车给送了过来。
一溜鞭的弟兄还没回来呢,木帮的人又赌的正在兴头上。大伙儿也不急着开席,继续聚在大屋里,从卢大财主身上往下刮油水。
过了有将近一个点儿,货场大门外传来动静。本溪过来的送料队,终于到了。
沉重的实木大门被搬开,柳辰借着火把的光亮往外看了一眼。
一溜鞭的人混在力工队里基本都在,注意了一下大家的表情。除了二林子黑着一张脸,其他人都很正常。
事情应该没遇到什么波折。柳辰有些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至于二林子,柳辰没在人群中看到小莲,所以他黑着脸很正常。
运料车一辆一辆的进院儿,二林子走到柳辰身边时,脸色还是非常不好。
闷声说了句:“事情挺顺利,刚进本溪地界,就碰到了他们接应的人手。”
柳辰没问小莲,再次扫了眼进来的人,发现没看到宝顺的身影。
刚想发问,站一边儿的刀片儿,就轻轻拉了一下柳辰的衣角。
柳辰便改了说法:“去洗洗吧,一会儿吃一口,早点歇着。”
又示意了一下本溪过来的几个力工,叮嘱道:“有外人在,支应一下大伙儿,喝酒时管好了嘴!”
“放心!”二林子应声,进院儿帮忙卸车。
“咋回事儿?”身边没人了,柳辰小声问刀片儿。
“别提啦!”刀片儿每次叨咕起小话,一对儿眼珠子就恨不得泛着光。
站柳辰身边儿小声说:“林子哥去找小莲姐,小莲姐不愿意跟他走。俩人就吵起来了,林子哥巴掌都举起来啦。”
“这么严重?”柳辰惊讶的低呼。
二林子一直觉得他亏欠着家里人,所以对小莲一直采取最大限度的容忍。
能把他气到动手打人,说明兄妹俩吵的不是一般的凶。
“放心,放心,没打下去,被顺子哥和那个姓郑的女大夫给拦住了。”刀片儿赶紧补充道。
“那宝顺呢?怎么没回来?”柳辰又问。
“顺子哥不是…那啥小莲姐嘛。”刀片儿暧昧的挤了下眼睛,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他肯定不愿意小莲姐留红党那面儿啊。
这不,就留在本溪,想再好好劝劝。”
二林子要是留在本溪,柳辰肯定不放心,但宝顺留下,问题就不大了。
起码他不会一言不合,再跟红党那面儿干起来。当然,也不至于被红党轻易给“忽悠”了。
“行吧,去洗把脸,今晚开席。”柳辰拍了下刀片儿的肩膀。
“瞅着啦!”刀片儿用下巴示意了下站那看热闹的卢森:“大财主来了,肯定少不得好酒好菜。”
“哎哎,等会儿!”柳辰揽住了刀片儿的肩膀。
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觉得…会不会是红党在后面扯着小莲啊?”
刀片儿咬着嘴唇那想了下,思 量着摇头:“我瞅着不像,那个姓郑的女大夫,一个劲儿的劝小莲姐去关里上学,那个姓曹的也一直劝和着,不像是装的。”
“行!辛苦了,折腾你跑了一趟。”柳辰心里绷着的弦儿松了一些。
“嗨,跟我你客气啥啊!”
柳辰看着刀片儿跑进院子,心里希望着宝顺能顺利说服小莲。
毕竟木帮一旦有了入关的车皮,他这面马上就会安排动手。
随后,必定要尽快撤走,到那时搞不好就顾不上她那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