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带两人在家中逛了一圈,他对自己设计的作品如数家珍,甚至能精确到哪一天的上下午,不得不让人感慨他的好记性。
“有一次我正躺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大象喝水的动作给了我灵感,于是我连夜赶稿,终于在天亮前设计出了同款水杯。”
克莱尔捧着大象纹案的棕蓝色水杯,象耳是握把,象鼻是出水口,他当着两人的面演示了一遍,花哨的动作平添了几分喜剧色彩。
“味道貌似不太对,好像放的有些久了。”
克莱尔紧蹙眉头,猛地捶打胸口,把嘴里的隔夜水悉数咳出,不停地用土味腔的英语骂咧咧。
陈博和王旭都能流利用英语表达想法,因此在沟通上不存在障碍。
王旭点评道:“你的作品充满了现代主义的风格,完美将属于青年人的叛逆不羁融合了进去。”
“啊哈哈哈,我本来就是搞街头艺术出身的,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克莱尔开心地笑了笑。
“其实我们远道而来是想拜托克莱尔先生一件事情。”
王旭言归正传,再这么拉家常估计是没完没了了,先试探下对方的态度,好做进一步的打算。
“是商业洽谈么?”克莱尔瞬间板起脸,跟之前的热情判若两人。
“我知道克莱尔先生拒绝过很多大牌厂商的合作,我们自知影响力不及别人,但我坚信钱不是克莱尔先生的追求,我手头这个项目你会感兴趣的。”
“简单说说,我有点困了。”
“将骨灰打造成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真是个疯狂的想法,这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克莱尔微微一怔,表情凝固,但王旭从他的眼神 中读出了兴奋。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王旭趁热打铁道:“我们和一家从事丧葬业的公司有商业合作,目前正在开展这方面的业务,这是个尚未有大师涉足过的全新领域。”
“比我以前干的事情酷多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事先强调一点,如果克莱尔先生答应接这单活,会对你的名声有负面影响。”
“随外界评论吧,我可不是活在镜头前的跳梁小丑。”克莱尔大手一挥,当即决定:“具体该怎么做?”
王旭把选择权交还给对方:“随你自由发挥,我们相信你的实力。”
“这么多合作的厂商,你是我见过最舒心的。”
“荣幸至极。”王旭礼貌性的深鞠一躬,“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行告辞,祝克莱尔先生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夜呢,我得让我的血液疯狂起来。”克莱尔狂笑不止,四肢躁动地扭曲在一起。
等到出了门,陈博见周围无人,压低音量问:“这个克莱尔是不是精神 有点问题啊,看言行举止,不像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媒体常说他是21世纪后半叶最伟大的疯子,根据网上披露的资料,克莱尔确实有点沟通障碍症,也即是俗称的自闭。”
王旭接着补充道:“艺术潮流这种东西很难形成一个客观的评价,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标尺,绝大多数的人审美是怎样,那么这种审美将发展成一种主流趋势。”
“你刚刚看了那么多克莱尔的设计成果,平心而论,你认为如何?”
“风格形似上世纪70年代的嬉皮士,构图灵感多来源于街头涂鸦,在写实中看到了抽象,倘若能硬搬硬造些意境,会成为一个特有的美学主义。”
王旭颔首附和说:“确实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就叫克莱尔主义。”
陈博犹豫再三,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以克莱尔的创作风格,不太可能成名啊,他又不像毕加索善于营销自己,难道背后有幕后推手?”
“有一个专门的包装团队,当年正是他们从加州贫民窟的涂鸦墙上发掘出了克莱尔的艺术天赋,并加以渲染宣传,手法比上个世纪的钻石恒久远高明不到哪去。”
“只能说人啊,总是一种盲目的生物,一旦思 维方式形成了某种惯性定式,就会失去判断分析能力,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旭把克莱尔的生平事迹娓娓道来,他是个偷渡客的孩子,常年混迹在美墨边境,最看不惯一尘不染,不论是整洁的墙壁亦或是宽敞的街道,终究逃不过他的魔掌。
因为亵渎墓碑,克莱尔还在监狱里吃过一年免费牢饭,等到刑满释放,监狱甚至找不到一面干净的墙。
本该一辈子籍籍无名的克莱尔在机缘巧合下结实了来加州旅游散心的普拉德。
身为范哲思 的营销总监,普拉德刚在权力斗争的旋涡中心败下阵来,心有不满的他决定另立门户,建立一个颠覆现有潮流的时尚界。
于是两个疯子一拍即合,与其说是合作,倒不如说克莱尔只是普拉德的提线木偶,他没什么主见,起初的愿景只是想每天有吃不完的汉堡王。
这些年轻时的黑历史在成名后的宣传造势中被刻意美化成了挑战世俗规则的英雄主义,与主流美学截然不同的艺术风格使得克莱尔在无形中构建出了一个属于自己和信徒们的伊甸园。
崇拜克莱尔的青少年多数位于社会底层,他们通过克莱尔的作品来宣泄内心的不满,他们把精神 寄托于此,至于付诸行动?充其量停留在喊喊口号上。
人们幻想着出现一位屠龙勇士,却没人愿意拿起利剑面对恶龙的烈火。
纵横商界二十余年的普拉德自然深知群众想要什么,克莱尔早期的每件作品都在有意识地暗示某些现象,敏锐的媒体将其称之为一种神 秘的宗教主义,呼吁官方引起重视。
“说来可笑,普拉德先生在斥重金收购了范哲思 大部分股权后高调宣布重回董事会掌舵,那些煽动性的思 想在那之后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曾经为他摇旗呐喊的人们,如今也成了随处可遗的弃子,没有人会关注他们的死活,似乎从来没存在过,被抹去了一切发声的权利。”
“本质上,普拉德是个商人,彻彻底底的商人。”陈博听完长篇大论,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商人才好办事,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把筹码谈妥,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