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这孩子的汇报,邵年时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安分的氛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个黄大爷过分关注的男人也做一些有效的盯梢。
故而邵年时沉吟了一会,之后对这位半大的小子问到:“不知道你有没有闲在家中的朋友,亦或是年龄差不多却没找到工作的兄弟,我需要多几个人来帮我做一阵这市里的眼线呢。”
“毕竟这里我才来不久,得用的人还真是不多。”
“这人必须机灵,办事儿的时候不能张扬和暴露身份。”
“我愿意付一天二十个大子儿的工钱,来雇佣他来成为我的眼线。”
一听帮着邵老板办事儿竟然还能拿到如此好的收入,这几个孩子相互瞧了一瞧,立马就将头给扬了起来。
“有的,邵老板你放心,我们这些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兄弟姐妹。”
只单单他们所居住的那片大院里边,一家人生三四个孩子的,可都是比比皆是的。
这些半大的小子正是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年纪,家中养着困难,一个个的还特别的能吃。
迫不得已,寻不到工,也只能在大街上瞎溜达混混日子。
若是让干点别的,这些孩子还真是啥都干不来,但是若讲盯着什么人远远瞧着,没有什么人比他们更合适的了。
于是,这一晚上,这三位在初家商会当中当学徒的小子,不但睡到了一张又柔软又温暖的客栈大床上面,他们还替自家的七八个兄弟,找到了一份颇有前途的工作。
至于第二天一早,替几个孩子交了房费,叮嘱那些人将寻来人约在晚上见了之后,整理了仪容的邵年时就直奔着弗雷德里克所在的贸易行而去了。
他此行过去,一是为了给对方一笔200件的预收款,剩下的,则是想要让弗雷德里克替他引荐或是采购一下德国德耀牌的积压库存。
就冲着最近德国纺织厂的难过的劲儿,怕是这位厂长快要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了。
这倒不是说德国人的生意无法为继了。
只是从情感与人生安全上,得不到原有的保障罢了。
就好像是现在。
“卖报,卖报!”
“昨日德耀纺织厂门前被炸,厂门不翼而飞!”
“卖报!卖报!”
“给我来份报纸!”
邵年时递给报童三个铜板,将新鲜出炉的傲娇日报给举到眼前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大幅的纺织厂被炸的黑白照片。
这当中说是没有日本人的黑手,邵年时自己都不相信。
一是因为这里被炸的不是厂房也不是配料工坊,而是无关紧要只代表着门面的大门,而就是在这个城市之中,敢对德国的产业下手的,也只有嚣张若癫狂的日本人本人了。
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则消息,邵年时对于面见那位德国纺织商人的意愿则是更加的强烈了。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对于严谨高傲的德国人来说,已经无法当老大的滋味,会成为他们从这个赚钱的城市之中退出的唯一的理由。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的推测一下,对方那个现在正在衰退,但是却依然赚钱的厂子就有了脱手的可能性。
本着本身就是要建设新纺织厂的目的,那么他在预算内再收购一家更为成熟的纺织厂的话,他的那些股东们也应该没有啥大意见的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邵年时就来到了弗雷德里克所在的只能坚守四天的贸易行当中。
现如今德国驻青城最大的对外贸易行内,却是一片的纷乱与狼藉。
当中不少来自于德国本土的雇员正指挥着贸易行当中中国的雇工与学徒将内里一些重要的文件往码头上的行李仓库的所在搬去。
这些日贸易行当中得用的桌椅板凳以及一些小型的挂件装饰,早就通过当地的典当行给脱手了出去。
此时这里边的一切,都已经昭示着一个国度对于青城间接拥有权的结束。
见到邵年时站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站在二楼楼上遥控指挥的弗雷德里克则是远远的就朝着邵年时展开了表示欢迎的怀抱。
“哦,我最好的朋友邵,你这么早就过来找我,难道说你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将我的货物全卖出去了嘛?”
邵年时却是与对方轻拥了一下就立马分开,他摊摊手回到:“弗雷德里克先生,我可真没有那么的神 奇。”
“我今天过来只是要把其中四分之一的销售款先给你罢了。”
听到这里的弗雷德里克简直是惊呆了。
只一天就卖出去了200件,这销售的速度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
大概是察觉了弗雷德里克在想什么,邵年时接下来的话说的就更惊人了:“所以我是想来问问,若是你这里能帮我依然用这个价格拿货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下八百件的货量。”
听到这里的弗雷德里克那嘴可是真的抽抽了起来了,他拍了拍自己有些肥厚的胸脯让邵年时给他一点点的时间:“你等等,小伙子,你等我给我的好朋友打个电话。”
“他碰到了一些事情,昨天晚上差点没把他吓坏了。”
“若是我把这个好消息跟他说一下的话,我想他应该也会跟着振作起来的吧。”
是那个德国的纺织商人没错的,邵年时适当的就插了一句话:“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我能冒昧的提个要求吗?”
“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有没有将自己的厂子脱手的打算,你要知道的,我跟青城的守备军的旅长还算是有几分拐着弯的交情。”
“你们这些远在他乡的人缺少的武力保护,我想像是我这样的本地人,却是足够充足的。”
这充分的表达了他邵年时并不怕与日本人竞争的决心,也让弗雷德里克先生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的同时,脸上的喜悦是怎么都无法掩盖了。
只通过对方打电话时激动的深情,不会德语的邵年时也能判断出来对方也有将纺织厂脱手的打算了。
瞧着弗雷德里克那焦急的反应,邵年时觉得自己可以把当初的预期报价再往下压几个点数。
然后,邵年时这一上午就与一位快要下破了胆子的德国小号的商人就厂房机械设备收购的问题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待到中午头的时候,带着工人们埋头然黑灰布的陈介夫也被邵年时派出去的人拉到了这张谈判桌的面前。
当然了,技术工人陈介夫在压价方面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是对于工厂设备与熟练工人既具有判断力的他在盘查德国的生产车间的时候,也间接的为邵年时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比如说机械设备老化,被留存工人的再就业,以及原有厂房大门重新新建,这一切都成为了邵年时压价的根本。
到了最后,邵年时甚至连此块土地的所有权,以及厂房建筑不算钱的事儿都估算到了对方收购的价格之中。
这让全程跟听的陈介夫想到了几个并不算太美妙的词语。
比如说,趁火打劫,还有落井下石。
但是基于他依然是从周村的小商人兼顾手工作坊主的身份,就算是邵年时此时做的更过分,他这位主要抓技术的厂长也不会为了被兼并人多说些什么的。
于是,这位十分有默契的合作者,在进行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了之后,在其他大部分的时间内都保持了相当完美的缄默的状态。
也正是因为他的配合,邵年时就以一种近乎于半卖半送的价格将德国德耀牌纺织厂给并购到了现如今的大华纺织厂的名下。
而他们付出的金钱?
只有六万零七百个大洋的价格。
而那多余出来的七百个大洋,还是因为该德国厂房里边囤积的七百件布料的缘故。
这个价格与邵年时当初筹备一个面粉厂的价格几乎是等同的。
作为一个具有五条完善的德国造生产线的大中型纺织厂来说,竟然跟一个只有两条生产线的小型面粉厂的价格相同……
这不得不说,这位德国老板是真的被日本人的威吓给下破了胆子了。
要说这些做生意的人,对于自己的生意伙伴还是相对平等的。
哪怕是这位德国老板明明白白的做了一次亏本的买卖了,在他签完了合同准备赶紧离开的同时还不忘记提醒一下这些接盘的中国人,他们即将要面临的危险。
因为邵年时与陈介夫横插的这一扛子就意味着日本人会将所有的矛头指向新的敌人的所在。
他们原本打算在胶东半岛上实行的纺织业的垄断,就要遭遇到一波新的障碍与阻挠了。
这对于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并且开始筹备统一青城纺织价格的日本人来说,比之德国人坚持不退更加让人愤怒的。
德国老板只不过硬抗了几个月就收到了一个炸弹恐吓,就不知道转过头来依然跟他们对着干的邵年时会遭多大的难了。
对于这位德国人的好心提醒,邵年时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不过他对于接下来的事态可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这不,当陈介夫负责与对方进行交接的时候,邵年时反倒是先让人将布给运到了张参谋名下的转运仓库里边。
邵年时寻了人去问了张参谋下午的行程,就将人约到了青城的平康里内的里巷内弄的嫣红小馆当中。
这地方是初家商会里负责的大掌柜的给邵年时推荐的。
基于要做到知己知彼的原则,邵年时在发出了这个邀请之后,自己就先张参谋一步,打算去那当中一瞧究竟。
好歹要去弄明白这些个经商之人对于青城这平康里交口称赞的原因,以及他若是给张参谋寻找一‘红颜知己’,总不能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去伺候别人吧。
说起来这还真是邵年时第一次逛进妓院这种场所之中。
在济城做生意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形形色色的场面人也见了挺多。
几个商人凑做一处,吃饭喝酒的时候,多少都会有叫一些姑娘作陪。
邵年时通常都以年纪过小,尚未开窍给对付过去,若是别人叫着一起去戏耍一番,他也要早睡早起当一个好学生给推脱出去。
邵年时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也只不过在夜总会或是一些酒会上与那些混迹在舞池内的交际花们挑上一只舞,再多的,邵年时虽是吃过猪肉却从未曾亲自操过刀子的。
现在,为了自己的生意,也是为了小命计,就算平康里是龙潭虎穴,他也是要走上一趟的了。
可是等到邵年时亲身走进了这条弄堂了之后,却是被这里平整干净的石板路,到处都是二层以上的小洋楼给惊呆了。
这里跟济城界限分明的妓院区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就好像是红街之上决不允许有一处拉低她们档次的中档妓院的出现不同,在平康里内就如同什锦火锅一般,炖成了一整锅的大杂烩。
这当中既有以沙俄,日本,东南亚女人为顶梁柱的西式的夜总会,也有以花魁挑大梁,对外挂牌的中式传统妓院。
在这些最顶尖的大建筑群落的周围,则是附着着一大群的中小型妓院的建筑群。
在这些略显低矮一些的建筑群落的周围,还稀稀拉拉的围绕着一圈的低等级女与半掩门子的暗娼。
当然了,这些下等的只有码头上做苦力的低等人才会光顾的破板房基本上都在平康里主街道小弄堂中的最深处。
平日里盘踞在主街上招揽客人的老鸨子们,是决计不会让这些人跑到街面上来拦截她们的客人,影响这里的生意与口碑的。
至于邵年时选择的这个点儿,真的是有点意思 了。
不上不下的,却是平康里当中另外一个意义上的热闹时段。
因着他们都是夜晚营业的缘故,在这里工作的或者是提供各项服务的人员,都是按照姑娘们的作息时间来操持着自己的日常的。
依照妓院里不成文的规矩。
这过了夜的姑娘们都是要到十点以后才勉强能睁开眼。
这外面大街上开始车水马龙了,那平康里内却依然是安静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