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气盛的郑继成那是立马就将话语给顶了回去。
“督军大人,这件事可是了不得的军事整编啊。”
“难道不应该放在山东军事会议大会之上,由各部的现任长官们坐在一起,一同讨论和表决的嘛?”
“张督军,你要知道,督军的职责与权力是什么。”
“虽然你是新政府派到山东来的最高军事长官,但是你也只是在某些事务上拥有更多的表决权,制定权以及建议权,你的权利还没达到只凭借你一个人的决定,就能将山东境内大部分的军队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要知道,我们山东诸军真正的掌控人是我们山东本土的将领,它们不是新的北方政府的军队,更不是你张宗昌这个初来乍到的督军的队伍。”
“若是你能在军事大会之中拉到最够多的票数来支持你的决议?”
“那么没问题,我们也不希望现在还算稳定的山东陷入到混乱的内战之中,只要是票数超过了半数,我们郑家的部队愿意支持张督军的这个决定。”
“可是若是大部分的将领不同意督军的这个略显冒进的计划的话……”
“那么对不起了,张督军,你也要考虑一下大家伙的意见,总不能一意孤行,最终引起哗变吧?”
郑继成觉得自己就已经很狂了,但是在这个山东,他也知道某些人某些事是碰不得的。
原本郑继成以为,对于张宗昌来说,他们郑家就是这个新任总督碰不得的存在。
像是以往的历届督军哪一家不是与他们郑家深度合作的。
虽然每一家都打着想要将本土的郑家军吞并的心思 ,但是没有一届的督军能够待到成功的那一天。
这可见他们郑家军队的实力与他们将领的忠诚了。
怎么到了张宗昌这里,就这么的跟别人不一样呢?
这让年轻的郑继成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而老成持重的郑金生却是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愤怒,只是笑呵呵的应和了自己儿子所表达出来的意见。
“张督军啊,这件事啊不要太过于着急啊。”
“你看你,家都不曾安顿妥帖吧,好歹也要将公馆的扩建完成了之后,再跟军队上的这些人见见面啊。”
“咱们有什么想法,就放到军队联盟会议上来说嘛。”
“你看军部管后勤的,负责在前线布防的,新政府派下来的军方的观察员还有在其他各地收集资料的情报处的领导,你这都没见到吧?”
“你把大家伙都召集起来,开开会,有什么建议与想法就在会议上提出来,让大家进行表决啊。”
“毕竟这个山东境内的民生与经济,全靠咱们这些军人来保护与维持的嘛。”
“你的一举一动,所造成的后果,可不是你在当初一个小小的辖区内所能相比的啊。”
“作为一省督军,一言一行都要慎重。”
“就这样,督军你先去把自家的事儿给忙活好了,咱们再来谈接下来的工作嘛。”
说完这番话,郑金生这个老东西特别自然的就在张宗昌的肩膀上拍了拍,就如同一个宽厚的长辈安慰一个不懂事儿的晚辈一般,充满了无奈。
这郑金生拍完了张宗昌的肩膀,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带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走了。
独留下一个端着酒杯的张宗昌愣在当场,用了许久才从这个场景之中反应过来。
嘿,这是怎么个意思 呢?
这是吃准了他没奈何他郑老儿是吧,端着年岁大的谱给他这里当祖宗了是吧?
张宗昌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让经过他的身边想要凑过来套套近乎的几个人都开始犹豫了几分。
他们不清楚张宗昌为何会突然焦躁,只觉得这个新督军的脾气怕不是个容易相处的。
于是,这一晚上的接风宴对于张宗昌来说简直可以用惨淡来形容了。
可是对于好不容易能够光明正大的凑到一处的邵年时与王栓子来说,却是一个再碰碰头的好机会。
“怎么样,邵年时,怕不怕?”
两个人躲在大厅一侧给客人们休息所用的待客厅内,将门外的扣锁一按,两个人就一人一把沙发面对面的凑到了一处。
邵年时给自己倒了一杯气泡香槟了之后,才开始回答王栓子的这个问题:“不怕,你王栓子都不怕,我邵年时怕什么。”
“你们本来就是扒了寡妇的门的,犯错的人是你们,若是他张宗昌不怕把自己的老底露出来让全山东人民来瞻仰的话,那我邵年时就算是被他给折腾死,我也是没话说的。”
这年头,没见过犯错之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
王栓子见邵年时是真的傻大胆,他这可有点惊了:“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怕啊,我跟你说,从我知道他要来了,我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
“今日你见到他本人了之后有种什么感觉?”
邵年时手下一顿:“更加的无耻了?”
“对!”王栓子一拍大腿,因着身上穿着灰色的军装,要好看贴合,故而天气已经凉了他也没在里边添一条棉裤,他这一激动可好,啪的一下拍出来一个脆响,自己龇牙咧嘴的嘶嘶摸索两下,忍着疼就继续说到:“对,我觉得他跟当年在丘村可是太不一样了。”
“变的更加无赖更加阴沉了吗?”
“不,不仅仅是这样,我觉得他有点张狂,带着点疯癫劲头的张狂。”
“这咋说呢,用俺娘的话说,就是穷人乍富,兜不住腚,到处显摆,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能耐。”
“这样的人,很吓人啊,莫名的就觉得丢了丘村的脸。”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新鲜了,邵年时带着点讶异就瞧向了王栓子的所在。
据他所知,这位主不是跟他那位大哥一样都是不学无术的代表吗?
现如今竟然开始知礼了?
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王栓子被邵年时这么一瞧,面上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强撑着点气势对邵年时说到:“咋地了,只许你去读那个啥高等中学,就不兴让爷们我上进啊?”
“俺,不是,我在家里可是跟媳妇学了许多字的,千字文,千字文知道吧,我都能背下来整本。”
“现在若是想要看着报纸啥的,都不用师爷给我诵读了。”
“那些字我全都认得,当中的意思 我也能全看明白喽。”
“我媳妇说了,做人要知廉耻方能成大事儿。一言一行都要跟自己的身份相符合。”
“别瞧着我就是一个臭当兵的,可是咱们山东人最讲究的信义与是非,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俺不嘚瑟,就不会招了旁人的眼,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听得邵年时只想笑,向来前一阵听闻的王团长是个畏妻如虎的传言必然是真的。
说完了这番话,哪怕他们二人就坐在相对私密的包厢之中,王栓子还是下意识的将头往邵年时的所在凑了一凑。
“再说了,我那个媳妇,你也知道她的出身是啥吧?”
“不瞒着你,就前几天,我让人跟她亲爹联系上了。”
嗯?
邵年时听到这里,身子自觉地就往王栓子的所在倾了过去:“可是那个前督军张怀芝?那嫂夫人那边是怎么回复的?”
说到这里王栓子竟带了些许的得意:“我岳父现如今正在天津,搞个什么园林区啥的,反正是打算从军部退下来,不搞劳什子的军队了。”
“啊!”邵年时微微皱眉,那这个势就借不上了。
王栓子却没有觉出可惜来,因为正是如此,他这个屁也不是土匪出身,手底下满打满算只有五千能用的兵的守备团长才能踏踏实实的被张怀芝所在的张家给接纳了,并愿意按照两家人这般正式的来往。
若依着他岳父前几个月的权势,他若是贸贸然的上门去认亲,怕是就没有现在这般好的待遇了。
“怎么?”
邵年时对于军中的交替所知真的不多,作为一心筹备他的工厂的刚刚起步的商人,他所能接触到的军方的势力,也只有王栓子,初山之以及远在广州的初邵军这样的层次的。
再高层了,他连山东督军的想法都无法知晓呢,就更别说远在天津的前前前任督军张怀芝了。
而这被问及的王栓子,是真的把邵年时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一些秘密的至交了。
他与邵年时说他岳父这边的近况,也不单单只是说说罢了,因着他岳家的一些事情,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些私心的。
于是,他给邵年时解释的时候,也就愈发的仔细了一些。
“我那岳父,在半年之前还在北方政府任陆军上将,授予丰威上将军。”
“可待到直奉战争开始了之后,直系节节败退,就导致站在直系这一派的岳父地位越发的尴尬了起来。”
“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二,眼瞧着吴佩孚的权柄转移到了段祺瑞的手中,他这位陆军最高长官就不好再占着原本的位置了。”
“作为前辈,还是失败的老前辈,若是不识趣的话,怕是真就要丢了性命的。”
“也多亏我岳父这些年来将人脉经营的不错,在新政府当权人的面前也有几个人替他出来说了几句话,只是让他移交权力,退休养老,也就罢了。”
“以往的那些虚衔他还能保留着,让他退下来了,在地方上也没有人敢随意招惹。”
“这不,我那岳父也是个会敛财的,选了天津一处有山有水的所在,在搞他的工商业投资的同时,再给自己建造一座养老的花园。”
“这退下来的人,虽然人脉依然得意留存,政府之中也能有几分脸面,可是手中没了兵又没了枪的滋味,也只有我们这些带过兵的人才能明白。”
“他的几个儿子与女婿,都不是多能干的人。
撑不起太多的军队,也只混了一个旅长还是驻守军这种杂牌玩玩。
现如今,他一个以为死在了任上的庶女,突然又活过来了。
不但联系到了自己的本家不说,还多出来了一个略显凶悍,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团长女婿。
你说,你要是我那个老岳父,你心里是啥感受?”
恨不得给当成祖宗好好的供起来啊,再不济也是热情相迎,给当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所以,嘿嘿,我谁跟你说,我跟我岳父联系上了以后,莫名的,我就不害怕他张灯官了。”
“别瞧我岳父已经退下来了,可是他所在的直系的军队可没被完全打散呢。”
“作为有利则合无利则战的各路军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跟现任的政府联合起来,一致对付外面的敌人呢。”
“再加上我岳父的大本营在京津所在,若是那张灯官真想要找我的麻烦,我带着队伍往山里一趴,让大家蛰伏起来,偷摸的还能把媳妇给送到岳父的家中,好歹也有了能照顾她的人了。”
王栓子没说送走了媳妇他打算干吗,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敞开了膀子的跟张宗昌干架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服气的对着王栓子比出来了一个大拇指,却在下一刻,就被王栓子一把给拽住了他伸出来的这根指头。
“还有,邵年时啊,你想不想也寻我那个岳父,跟对方攀上一些交情?”
嗯?邵年时一愣,都忘记将自己的手指头给抽出来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等着你往下面说。
“你记得我刚才说,老爷子在天津定居了嘛?他手中有不少的闲钱,就想转战工商业这个战场了。”
“只是京津冀这个地区,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北方政府设立在北平,有它好的一面,自然也有其糟糕的一面。”
“咱们先说那边早已经被占据的差不多的几大行当,几种产业吧。”
“光是那边的青帮势力,九门所在,就够搞商业的吃一壶的了。”
“我岳父曾经身居高位,是拉不下脸跟这些地痞流氓们打饥荒的。”
“为了二两银子,他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他就将投资的方向给放到了外面,距离又近,也没打过太多场仗的山东,不就入了老爷子的眼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