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诗挥手,散去了苦痛之锤,只是随意地啐了一口,冷淡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屑:“一般货色!”
随着熔岩血雨的落尽,灰蒙蒙的天空之上再不见巨眼的痕迹。
荒凉的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一片飘飞在风中的灰烬。
灰烬落在坍塌的山峰和废墟之间,再看不见任何人烟,就只剩下了如今的槐诗,还有一只从烧成浑浊晶体的泥土中缓缓爬出来的晶石蜥蜴。
乔纳森。
简直就是祸害遗千年。
这个家伙全程在关注着神骸变化的数值,不断地为外界传递自己的第一手观察结果,好像在战场上搞直播一样的作死。
到最后竟然没有在动乱中死掉。
“绝了!”槐诗都错愕地瞪大眼睛:“你怎么还没有死!”
“研究数据拿到手之前我说什么都是不会死的!”
乔纳森喘着粗气,下半身艰难地从泥土里拔出来,好像已经在剧烈的地质运动之下被什么东西夹碎了。
早在状况不对的第一个瞬间,他就直接动用自己的天赋和技能钻进了土里,起码向下钻了两三公里,一路就感觉到背后轰鸣不断,在地下都能感觉到上面恐怖的热量,宛如毁天灭地一样。
凭借着一条矿脉的磁场遮蔽了自己的存在,乔纳森得以顺利地苟命苟到了最后。
然后遗憾地叹息。
“我要退场了。”
“嗯?”
“上面发来了消息,让没有做出什么成果的学者紧急撤退,好像后面有什么危险的样子但实际上要退出的也不过是我这种研究完全没有能够展开的倒霉鬼罢了。”
乔纳森摇了摇头:“不过拜你所赐,我总算拿到了神化蜕变的数据和不少新的定律,足够攒几篇论文了倒也不算亏。”
他停顿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疑惑地看着他。
“”
乔纳森数度张口,可到最后却沮丧地垂下了头,骂了一句脏话。
“对不起。”
他说:“真的对不起”
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他消失在了原地,直接退场了。
槐诗愣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难道是最后良心发现觉得让槐诗当工具人太久良心过意不去?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抬起尖锐的爪子,在自己脑门上抠了抠。
鳞片摩擦,火化飞迸。
嗯,现在终于能摸得到了分外安心。
就是背后老是有一圈好像大型探照灯一样的光背让他有些不习惯,此情此景就令人开始怀念起乐园里的光环遥控器来了。
要是可控就好了。
很快,槐诗就发现,这玩意儿似乎真得是可控的。
不仅亮度随心,而且还可以随槐诗心意的出现和消失,色彩也能够实现高度自定槐诗玩得简直不亦乐乎,直到把自己的背光变成高频闪烁七彩光污染之后才满意地停下了手。
感觉就好像背着一个机箱一样。
太有拍面了。
槐诗乐呵呵地环顾着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留恋了之后,点了点头:“傅依,我们走了。”
寂静里,无人回应。
只有一颗小石头从废墟中滚下来,发出萧索的回音。
槐诗愣在原地,许久许久,干涩地笑了笑。
“看来你是真走了啊”
槐诗苦笑了一声。
忍不住有些想念她。
但很快,又开始自我反省起来:有了危险就翻脸赶人走,没了危险之后感到有些孤独就又开始叫人家好兄弟是不是太过分一些?
但不论如何,接下来的旅程他恐怕都要一个人上路了。
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弯下腰,自废墟和尘埃中捡起了那个傅依曾经栖身的铁球,往上舔了几口,小心翼翼地用口水将上面的裂缝抹平,修补完毕。
最后串上了悲伤之索,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破碎的铁片在里面晃荡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真得好像铃铛一样了。
“走吧,我的朋友。”
他伸手摸了摸铃铛,向着前方迈步踏出。
踏上了前路未知的旅途。
苍白的灯光下,随着一声消息提示音,投影的巨大屏幕上再度浮现了新的消息。
随着数百座灵质探镜的观测,整个魔女之夜中所发生的事情正在源源不断地汇总在这个巨大的会场之中。
而除了数百个正在忙碌工作的学者之外,最为主要的高层席位上反而没有几个人。
除了凡事都喜欢亲历亲为导致容易过劳死的尼芬海姆之外,其他几个创造主基本上都是以投影来到了这里,看上去一片辛勤辛苦,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已经这么熟,难道还不清楚由几个人在暗戳戳的摸鱼划水?
长须几乎垂落到胸前的苍老造物主,尼芬海姆在看过最新的消息之后,点了点头,拿起内线电话吩咐道:“让乔纳森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以及,从今天开始起,将他的内部序列调整到了组他的论文和所有研究数据都划入保密范围内,等级为,并将他的履历调入第六数据库。”
电话挂断了。
“这么慎重的么?”
说话的是一直在留意现场的创造主中岛,“第六数据库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
他的投影倒是看上去颇为有瀛洲特色,打扮的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卿。
但实际上确实也没错,在投身存续院之前,他确实是贵胄源氏的末子,只不过在学术上的专注让他放弃了继承家名而已。
在有些时候,学者就是这么冷漠的存在。一旦正式进入存续院,曾经的一切就再也和他无关。哪怕是现在瀛洲立刻沉没掉,没有天文会的救援指令的话,他恐怕也懒得管
听到中岛的疑问,尼芬海姆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其中相关的理论如果向下继续研究的话,大概在两个世代之后可以接近永生之兽的免疫系统研究这是必要的防护。”
“啊,我回来了,你们在背着我聊什么?”
沙赫的投影忽然出现,轻佻地打破了原本严肃地氛围,环顾四周:“大家都好认真啊,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尼芬海姆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啊,进度落后的原因吗?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沙赫满不在乎地挥手:“往好处想,起码中岛公的推论被证实了对不对?”
说着,他将两份截然不同的观测记录对比结果传递到了投影屏幕之上,
“神化蜕变的现象,确实会导致魔女之夜内测的深度指数整体下降,也就是说,使用神骸蜕变的次数越多,那么这一个虚拟世界内部的地狱化就会越严重。”
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虽然目前还清楚,不究竟是因为深度指数的下降而刺激了蜕变,还是因为蜕变领末日化的深度指数再度加深但两者之间已经可以视作有必然关系了。”
相关的推论和所能够造成的后果,下面的分析室里已经第一时间递交了报告。
在短暂的讨论之后,又一位创造主上线。
只是看样子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武夫,不但体格魁梧,肤色黝黑,而且眼似铜铃,满面黑须一根根竖起,像钢针一样。
让人想要和他说话之前都会心平气和一下,生怕砂锅大的拳头一圈捣过来自己就了账。
创造主庆格尔泰。
据说在他四十岁之前是整个蒙古地区最好的牧羊人,养了十七条狗,平日闲着没事儿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了酒之后扛着枪跑到山里去打狼。
直到四十三岁那一年闲着没事儿进城里在旧书摊子上买了两本高等数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四十六岁那一年成为了分子材料学学者,并在五十三岁的时候成为了创造主。
速度快得好像坐火箭。
倘若不是大器晚成的话,最年轻的创造主就没沙赫什么事儿了。
此刻刚刚上线,他就递交了新的成果。
“天罚的机制有眉目了。”
他扶了一下和自己画风完全不搭的玳瑁眼镜,兴奋地解说道:“如果忽略了外部的表象的话,这其实是一个颇为精巧的设计,类似于彩虹桥的天谴程序一样。
不过它并不需要查拉图斯特拉大密仪来提供力量,而是依靠内测深度指数的变化,藉由熵的扩散过程中所形成的定律膨胀,巧妙地获得了向大地施加灾难的力量。
简单来说,魔女之夜的创造者以一个精妙的方式,将深度指数和热力学之间装上了一个转化器,深度越高,那么这一套定律所能够抽取到的热量就会更强。
而在神化蜕变时,所造成的局部指数加深,就会直接地引发这一模块,形成了天罚的效果。”
他迅速地拆解着其中的定律,啧啧感叹:“不得不说,这个手法太细腻了。如此豪放的构架之下,能够做到如此的精密的细节,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可问题是为什么呢?”另一位创造主问,“这一模块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闲着没事儿去折腾人吧?”
庆格尔泰耸肩。
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
实际上对这个模块的目的,他也一头雾水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做这么一个设置,如果说闲极无聊添上去的话,那就太扯淡了。
如非必要勿增实体。
剃刀定律适用于任何学者之间的研究,更何况这是牵一发动全身巨大工程,放上去平添变数不说,还有失控的可能。
总不会是为了好玩吧?
“我觉得,这反而是开胃菜一样诶。”
寂静中,沙赫忽然笑了起来:“你们看,分明就好像是在考试的时候,考官直接在卷子的最前面丢了一道大题一样嘛!”
通过这样的方式,以最简单直白的方法,那位创造主向自己的后辈们表露出苛刻的态度。
沙赫似笑非笑地说道:
“倘若这种程度的考验都不能通过的话,就不要再死缠烂打的丢人了,干脆一点的退场吧。”
虽然并不排斥天文会回收自己的成果,但这位理想国出身的创造主却不介意给这群后辈们甩点脸色看。
能够下点绊子的话简直就更好
“这是哪里来的职场霸凌吗?”
中岛捏着自己的胡子,表情变化着,最后却忍不住摇头:“算了,既然公司组织看樱花,那当后辈的不就得提前熬夜去公园占位置吗?”
忍忍吧。
前辈脾气大,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相视,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将消息下放,让整合组留意。”
主持大局的尼芬海姆下达了新的命令:“观测组的探镜数量再增加一倍,向内部的探索组下发新的权限和命令,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变化。”
随着创造主的命令,数百名新的灵体化身从外侧的光轨上线,而内测的探索者们也开始越发地忙碌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魔女之夜将进入最终的阶段。
但谁都不知道,在最终的答案从黑暗中浮上水面之前,究竟还有多少难关。
只有在会场的大屏幕上,名单悄然刷新。
2海德拉葛鲁鲁之后,再度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3贝希摩斯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