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
因着这几日老太太病着,所以南俏俏便可恢复往日的晨昏定省,前来看望老太太。
孙氏等也不敢有怨言。
反倒是王氏,心里嫉妒着老太太给她寻的好亲事,看南俏俏便有几分不顺眼。
南俏俏亦没有好脸色给她。
二人为给老太太争着喂药,竟是吵了起来。
老太太本就病着,这样一来更是头疼不已,南俏俏哭诉不止,王氏便在一旁冷嘲热讽,“哎哟,理都给你占了,怎么这么会演戏!”
老太太怒道:“她不过是个孩子,你当长辈的就不能让让她,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咳咳……”
王氏却是小声嘀咕:“那我家烟儿还是个孩子呢,也没见老太太您心疼她,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你说什么?”老太太板了脸撑着欲要坐起身来。
眼看又要咳出血来,王氏立即不敢再说话了。
南俏俏犹是哭的抽抽嗒嗒,“如今母亲不在身边,任谁都能欺负我了,也就祖母您还疼我。”
“以后我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孙氏与落意前来请安时,正好听到了南俏俏的这番话。
落意冷笑一声,款步迈入,“三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平白无故的欺负人,你怎么不说说那些她做过的恶事呢?”
南俏沉着脸,厉声道:“你跟六弟弟如今不都好好的站在这儿?说什么我母亲害你们的话!”
“够了,咳咳!”
老太太打断二人,靠着软枕大口喘着粗气,落意上前几步,徐徐行礼,却并未开口说话。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
孙氏示意嬷嬷将南俏俏带下去。
南俏俏虽是不情愿,却也不敢再大声言语,只能无声挣扎着,眼中的泪扑簌簌的掉。
刚挑起帘子,却见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朝着几人道:“看守三夫人的丫鬟来传话,说是三夫人今儿一早起来便病了,像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这话一出,南俏俏面色大变,她忙上前拽住嬷嬷问道:“请郎中没有,可说了是什么病?”
嬷嬷迟疑着,如今都是大夫人在管家,没有她的话,谁敢擅自做主去请郎中。
南俏俏也明白过来,回过身来看着孙氏与落意道:“你们如今这是盼不得看我母亲死了。”
老太太苍老的声音适时响起,“请个郎中来替她好好诊诊吧……咳咳……”
孙氏迟疑着。
“你们都下去吧,念之,你留下。”老太太咳嗽数声,说话已是有气无力。
“祖母!”南俏俏哭喊着,欲挣脱开嬷嬷的禁锢,“您就心疼心疼我母亲……”
“滚出去!”老太太沉了眸,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重复道:“你若还想嫁到陈府,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替你母亲求情!”
落意款步而出,心中却是清楚的很。
老太太这是要孙氏请郎中来给乔氏诊治了,可惜南俏俏不懂得老太太的用意,张口闭口便是求情的话,老太太一时也不好开口。
众人退下,老太太看着孙氏,缓缓叹了口气,这才道:“你也知道我时日……先不说这样,咳咳……”
“念之啊,我知道你恨她,恨不得杀了她,可她到底是侯府正经的三夫人,这样的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对侯爷的仕途也会有影响。”
“你们要处置她,我本是管不了的,可我如今还活着,我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是不能的……”
“若我哪日撒手去了,她便随你们怎么处置……”
老太太一咳三喘,浑浊的双眸中,隐隐有泪,“就算我……求你的……”
孙氏手紧握又松开,半响才轻声开口,“老太太,都依您。”她说这话时,声音都是抖着的。
老太太如何听不出她忍着多大的委屈,却也只能视而不见,重复道:“请郎中来,哪怕是过过场面也好。”
孙氏没再说话,只站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角落的香炉。
老太太缓缓阖了眸,良久,默默叹息一声……
孙氏心底的仇恨,原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老太太眼角滚落一滴浑浊的泪,布满褶子的手紧紧攥着锦被,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等我走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个痛快,给她一个体面。”
“老太太!”孙氏强压着想要厉声拒绝的语调,嗓音带着几分颤抖,“她的不痛快,以及马上要面对的不痛快,都是她自找的!”
一点儿怨不得别人。
“您替她求情,可她是怎么做的您知道吗?”孙氏轻笑一声,“她在想法设法算计落落跟衡儿的孩子!”
“她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老太太骤然睁开了双眸,手都是抖着的,“你说的……可是,可是真的?”
“这样一个人,您让我请郎中救她,我做不到!”
孙氏紧紧咬着牙关,“我但凡对她有一丝慈悲怜悯之心,都是一刀刀割在衡儿的心上!”
“衡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您难道不知道吗?”
“可乔氏呢?在您的偏心庇护之下,她早就成了蛇蝎心肠的恶魔!”
老太太喘息着,双眸瞪的极大,她的胸脯一起一伏,手缓缓抬起,“念之……对不起。”
孙氏看向老太太,缓声开口,“如今说什么都行,可不论说什么都迟了。”
“我不会替她请郎中。”
“您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您歇着吧,养病要紧,我手边还有事情,晚点再来看您。”孙氏徐徐行礼,而后出了房间。
独留老太太一人,静静躺着,眼角不断有泪滚落。
的确,她现在替乔氏求情,无疑是往孙氏心口捅刀子。
这些年来,她知道孙氏的脾性。
比起王氏的势力泼辣,比起乔氏的心思恶毒,心机深沉,孙氏却实在是端庄随和,待她又极为孝顺。
可她遇事,总是习惯偏心乔氏与王氏,只因孙氏随和,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老太太艰难喘息着,继而只觉得嘴里涌上一口血来,她连坐起身的力气也无,强撑着一口气唤来嬷嬷。
“我撑不了几日了,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吧……”
嬷嬷抹着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