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风呼啸,白色的建筑在暴雨中似乎飘忽不定,恍若天降之物,刺鼻的消毒水味,楼梯处通风口的窗子开着,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的人们,窗外刷刷作响的雨声让这栋建筑看起来更加孤寂。
云层笼罩天色灰暗,医院的灯光24小时亮着,来来往往一个又一个灵魂,灯光有些惨白地打在他们身上,在这么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有生离死别,有焕然新生。
这里所有的丑陋不堪都不过是生命的点缀而已,生命在一张张化验单上面是那么苍白,真正的稍纵即逝。
B超室里的折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医生把润滑剂涂抹在超声仪器上对着魏然的肚子按了下去,她两腿并拢双眼紧闭不敢呼吸,心里面直突突心脏急剧跳动着,女医生解开扣子把她的裤子往腰下面拉了拉,超声仪的屏幕上面投影着黑白的阴影。
女医生一手在魏然的肚子上面来回按着另一只手操纵着机器,过了大概一分钟旁边的男医生提醒她报测出的数字。
她随即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左侧....右侧.......”报完后递给了魏然一张白色的一次性消毒纸。
魏然用纸擦掉了腹部的润滑剂然后坐起来整理好衣服,她感觉很不好,一种没来的恐惧漫上心头,腰部的坠痛感又强烈了些。
年轻的医生在电脑上面敲着数据,告诉魏然出去等半个小时拿报告单,魏然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她把矿泉水瓶装进手提针织袋里推门出去。
医院二楼的走廊上很安静,这个时候少有人来,大概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今天排队的人格外少,一眼望去只有两三个人坐在大厅的等候室里座位间隔得老远,她们身边大多陪同着家属,时不时发出一些声音,魏然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走廊上的消毒水味道没有那么浓烈但也还是刺鼻,魏然闻着味道嗓子发苦,她努力咽着唾液快步朝卫生间走去,一进门便忍不住干呕起来,洗漱台的的水龙头哗哗地流着自来水,她把开关往左边拧了些,渐渐的水温没有刚开始那么冰冷。
等呕吐的污秽都冲掉后她双手捧住了温水浇在脸上,鬓边的碎发被水打湿了浸的脸颊生冷,魏然从包里拿出一张手帕纸一下下擦干了水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精致只是唇色有些发白,魏然从包里翻找着拿出一只润唇膏叠涂在了薄薄的唇上,她抿了一下顿时嘴唇如樱桃般水润,这样好多了。
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即使内心早已破败不堪。
专家诊室里,秃顶医生看着新出的B超报告单:盆腔内有积液,一侧输卵管堵塞。
“你多大了,结婚没有?”
魏然的左手紧紧握住手提包,右手拿着手机站在那里有些僵硬。
“二十三岁,还没有。”声音有些干涩。
男医生用手摸了摸自己”寸草不生”的头皮然后拿起笔在就诊报告上面划着看不懂的线条。
“你这种情况我建议还是不要先准备要孩子,一来几率不大二来就算以后有孩子对胎儿的发育也有一定影响,B超显示你的腹腔有炎症,考虑到你还年轻就先做保守治疗,小姑娘回去和父母还有男朋友商量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安排住院了。”
秃顶医生看着电脑里的数据给魏然分析着她的情况和治疗方案,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几个肯好好注意自己身子的,像她这种年纪的小姑娘们乱来的不少现在不在意等再过几年后悔就晚了。
魏然听着他的话手脚挪不动分毫,每说一句她的心就往下冷却一分,她不能有孩子了,她没有资格做母亲了。
“医生你说的是真的?我不可能生育了是吗?”泪水打湿了眼眶,魏然手里捏着报告单浑身颤抖。
秃顶医生看了她一眼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镜片略一深思,“不是不能是希望不大,先治疗看看吧,按照国内的水平我不敢保证会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们医院在京都的三甲医院里是数一数二的,你先放宽心不要太悲观,还是要和家人们先商量商量。”
“我先给你开些药,还是尽早做决定的好,不管有没有希望首先都要对自己有信心,退一万步来讲说句不好听的孩子不是唯一的,就算没有孩子生活还要继续不是?”
秃顶医生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了魏然就是希望她有心理准备,他想让面前的小姑能够重视起来便不像别的女医生那样带着鼓励的话给太多希望。
魏然心情低落到了谷点,她拿出纸巾擦干了眼泪,刚才是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流泪,现在反应过来了便不会再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口的沉痛压了压,心里早已溃不成军面容保持着镇定。
“我知道了医生,谢谢你,我会考虑的。”魏然给医生鞠了一躬然后拿起桌上的诊疗书连同就诊卡一起塞进了包里,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院。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样子,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伞上面飘着几缕斜丝,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气,魏然一手举着伞打了个喷嚏。
她坐在出租车里,骤然升起的温度有些措不及防,冷热交加之下魏然的身子抖了抖,手机的屏幕亮着,她看着通讯录里的名单,手指一一划过,在”林一”上面停住了,她看着那一串数字好半天终于摁了返回键回到主页。
这一年里魏然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最直接的就是林一对她的愧疚和怜惜比爱要多一点,他的爱没有以前那么浓烈,事事小心翼翼,很细致很温暖却也有点陌生。
那之后魏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别人怜惜的眼神,这好像在时刻提醒她所遭受的一切,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而这刚好和自己所希望的相反,她希望自己可以忘记,最好是失忆,只要能抹去那段记忆。
他们怜惜她,她更可怜自己,但她不需要被可怜,一点都不想。
魏然回到家把带着消毒水味的诊断单子随手塞到了桌子里的化妆抽屉里,屋里没有开灯黑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关上了手机,屏幕熄灭,手机里散发的最后一点光亮消失,魏然跪坐在地毯上面双手趴在床边,她想这样一直安静下去,像一只被包裹住的蚕蛹,独自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辈子都不醒来。
这个世界对她似乎不公平,她的前路有太多坎坷了,魏然快要走不动了。只要闭上眼睛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涌现出来,一点点挤占着自己的大脑,就像一条怪虫在吞噬自己,每一下都能感到撕咬的断裂感,无法呼吸。
这个城市的人和事在一次又一次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那么无情,随心所欲。
她在想自己还在留恋着什么呢,能不能也自私一次,这一次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荆南和林一了,一个是姐姐一个是男朋友,他(她)们如亲人般疼她爱她,魏然很开心,这是她生命中很珍视的友情和爱情,她舍不得,她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要把它们归还于人海,她会记住一辈子的吧。